天启十五年春,宋国皇帝上官云澈驾崩,永亲王上官云狄即位,改国号为元,在金銮殿上受百官朝拜,君临天下!
这一场皇位的争夺,持续了五年,终于,皇帝死在宰相第五女龙青衣之手。那九岁即位,被百姓誉为当世明君的上官云澈,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梓棺中,一生的功绩,只供后人歌颂。
而行刺皇帝的凶手龙青衣,已经被新帝关押在天牢。她被铁链锁住琵琶骨,手筋脚筋皆被挑断,微微了隆起的腹部显示她已经怀有起码四个月以上的身孕。
沾了盐的皮鞭在空中发出嘶嘶的声音,迅猛地落在龙青衣身上,发出沉闷而叫人发瘆的声响,龙青衣身上被皮鞭打出一道道的血痕,血迹斑驳的衣裳多处破碎,露出血肉模糊的皮肉,血液不断地外渗。她仿佛浑然不觉得疼痛,双眼圆瞪,嘶哑的嗓子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喊声,“我要见上官云狄,我要见上官云狄…….”
“皇上不会见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手中挥舞着皮鞭的狱卒残冷一笑,“再说,你以为你果真是皇后吗?告诉你,皇上昨日已经大婚,娶的便是你的大姐龙青庭,如今,她已经是皇后娘娘了!”
一口鲜血从龙青衣口中吐出,她面容陡然狰狞骇然,不可能,不可能,他爱怎么会娶大姐?他说过,只要他登上帝位,便会封她为皇后,他不会设立后宫,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人,他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让她感动,她不相信,她死命地摇头,双眼仿若灌入了鲜血,红得吓人,“不,你胡说,他怎么会娶我大姐?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怎么能如此残忍对我?不,你们骗我……”
铁门的声音“咿呀”一声响起,阴暗潮湿的天牢走进来一道身穿明黄服饰的身影。那身影背着光,一步步走向她,终于,他的面容完全暴露在她视线中。
她急急地唤他,“云狄,你来了?快救我出去!”
上官云狄静静地站在她身前,俊美的面容一扫往日的温情脉脉,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陌生的痛恨和厌恶。他缓缓地开口,“龙青衣,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龙青衣心头突突地跳了几下,她不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她一直都自欺欺人,她跟自己说,自己会落得如斯田地,是因为上官云澈的余孽未清。
上官云狄走近她,嘴角绽开一抹残毒的笑,语气却陡然冷冽起来,“你一向聪明,死到临头竟如此糊涂?朕告诉你,朕从来都没有爱过你,相反,朕恨你入骨,自你杀死苏若那日起,朕便时刻惦记着要为她报仇。朕要留着你,一则,是因为你这一身武功;二则是因为要借助你义父镇远将军的威望,调动他的旧部,为朕夺取天下。”
纵然心底已经猜测过这种可能性,但是从他口中说出,却还是让龙青衣震骇无比。她双眼充血,痛楚和恨意袭上她的心头,她的眸光喷出怒火,心底的悲愤却吼不出来,全是酸涩悲痛的泪意。
他果然是深爱苏若的,但是,他可知道,苏若那歹毒的女子,杀死了她的大娘,找人侮辱杀害了她的侍女可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是非杀苏若不可的。
上官云狄迎上她毒箭一般的眸光,脸上闪过一丝痛快的神色,他得意地道:“既然你已经死到临头,朕也不妨告诉你,你义父一家,并非是死在上官云澈之手,而是朕命人暗杀了他们一家,嫁祸给上官云澈。”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仿佛一匹被撕裂的绸缎,沙哑而沉痛,心也仿佛被什么重重地锤了一下,钝痛不已,她仰头大笑,泪水从她眼眶滑出,“哈哈哈,我竟然帮着仇人夺了天下,上官云狄,你好残忍啊!”
上官云狄冷笑着,得意之色没有褪去,相反,越发的浓烈,嘴角含着一抹仇恨,厉声道:“残忍?你毁了青庭的双腿,杀害了苏若,朕此生最钟爱的两个女子,一个被你害得不成人样,一个被你夺去性命,你不残忍吗?”
“所以,你一登基,就在我茶中下药,废了我的武功把我拘禁于此?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能如此狠心?就算你恨我,可孩子是无辜的!”龙青衣悲哀地看着这个她深爱了五年的男子,为了他,她不惜上阵杀敌,为他除去所有的敌人,甚至几次几乎丧命。心底的绝望和愤怒如同潮水般涌向她,把她整个吞噬,她连怒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唯独对他没有戒心,他却在她杯中下药。她用生命来信赖他,他却果真只是要她的命。
上官云狄鄙夷地看着她,“你腹中的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朕岂会承认?你这种歹毒的女人,生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个歹毒的祸害,朕岂会让你怀上朕的孩儿?朕要皇嗣,青庭自会为朕生。不过你放心,朕不会杀你,朕要留着你的性命,日夜命人来告诉你朕与青庭是多么的快活。”
说罢,他无视龙青衣煞白的面容和难以置信的眼神,转身对狱卒吩咐道:“每日鞭打三十鞭,直到她死的那日!”如此很她入骨,即便她已经落在他手中,他还是要用千百种方式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谨遵谕旨!”狱卒急忙下跪应答。
“上官云狄,终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这样待我的,也终有一天,你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歹毒!”天牢里传出嘶哑凄厉的叫喊声,仿若十八层地狱传来的恶鬼的嘶吼,叫人听着也不禁发瘆。
天牢的大门再度打开,几名宫人抬着肩舆进来。肩舆上坐着一名身穿皇后服饰的女子,容貌绝美,弱不禁风。
宫人把肩舆放在地上,女子淡淡地对宫人和狱卒道:“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跟妹妹说几句话!”
“是,娘娘!”宫人和狱卒行礼退了出去。
龙青衣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名女子,龙青庭,她的大姐,在相府的时候,便处处设计陷害她,这个表面温婉,内心却恶毒的女子,终于,一步步,夺走了她用生命拼回来的幸福。
“妹妹,姐姐如今已经是皇后了,你替姐姐高兴吗?”龙青庭坐在肩舆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眸光迎上龙青衣的眸子,仇恨在对视中火光飞溅。她静静地问道,口气中带着四分讽刺,三分冷笑,两分得意。
“应当要恭喜你一声,你这几年费尽心思,谋害了多少人,才有今日皇后之位,妹妹真替姐姐高兴,只希望姐姐来日午夜梦回,不要惧怕来向你索命的人!”龙青衣咬牙切齿地道,当日苏若所作的一切,都是她们两人联手的,苏若死了,而她顾念姐妹之情,只废掉她的双腿,没有要她的命。若知今日,她当日就该痛下杀手。
龙青庭轻笑,“妹妹不必替姐姐担心,姐姐身边有良人相拥入睡,自是不会做噩梦的。相反妹妹去到地府,见到先帝,该如何跟他交代?那曾经痴心一片对你的人,却最终死在你手里。”
心脏如同被尖锐的箭刺进一般,痛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记忆中,那深邃的眸子,那俊朗的面容,那温柔的笑意,那温润如玉的男子。确实,是死在了她手中。
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她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妃子,假装爱上他,那人,为她废除了整个后宫,倾心以对,而她,却认定他下密旨杀害义父一家,留在他身边的每一日,都是为了伺机杀他,目的,就是要扶她深爱的上官云狄登上帝位。
她忽然想大笑,上官云狄说得没错,她确实是一个歹毒的女子。
她毁了上官云澈的天下,害了他的性命,而他至死,都舍不得责骂她一句。
他那般深爱她,而她,却无可救药地爱着上官云狄。
龙青庭瞧着她神色的变化,脸上终于生出一抹残毒的表情,她扶着肩舆,忽地站了起来。
龙青衣愕然抬头,震惊地看着她,她双腿不是已经废了吗?
龙青庭得意地看着她,“很诧异吗?不必诧异,皇上早寻了神医为我治疗,只是我一直装作还没好,若非如此,他又如何会对我百般爱怜而越发痛恨你?不妨告诉你,那晚跟你在一起的,不是他,而是那满脸麻子的乞丐塞度,你曾经那样鄙视他,可偏偏,你腹中孩子的爹,就是他,哈哈哈,喜欢姐姐准备给你的礼物吗?你一直以为孩子是皇上的,可皇上,他压根不屑碰你。”
一口鲜血从龙青衣的口中喷出,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放在一瞬间涌向脑部,手脚失控麻木,呼吸困难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只愿从没听过这件事情,她只愿在上官云澈死的时候她也跟着死了。
腹部传来尖锐下坠的痛,她吸了一口凉气,她期待了四个月的孩子,她曾以为是她和上官云狄的爱情结晶,却不知,她腹中怀的,却是彻头彻尾的野种。
“哈哈哈.......”凄绝的大笑瘆人骨髓地在天牢深处响起,“上官云狄,龙青庭,你们不得好死.....”
世界彷如在那一瞬间被血液染红了,血腥味充斥整个天牢,龙青衣被一阵疼痛擭住,一口口的鲜血从她口中喷出,一阵黑暗,迅速席卷了她!
“五小姐,五小姐......”有人轻轻地摇动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唤着。
龙青衣陡然睁开眼睛,一丝明媚的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在天牢数日,她已经习惯了黑暗,除了受刑的时候会燃起火盆,平日里,连一丝光线都触摸不到。
“可人?”她只觉得全身的疼痛都散去,她跳起来,一把扶住可人,悲绝地道:“我见到你了,我也死了吗?”
可人诧异地道:“五小姐,您说什么啊?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龙青衣惊愕地放开她,抬起头环顾着四处,这里不是天牢?不,不是,这里很熟悉,妆台,雕花梨木八仙桌,铺着兰花绣锦被的长榻,还有挂着床前的一件月白色外套,这不是她在相府的闺房吗?只是,相府不是已经被大火烧毁了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死了还是没死?这相府已经销毁了,可人也死了的……不,不对,可人的模样稚嫩娇俏,仿佛还是五年前那刚入府没多久的丫头。
她猛地冲到妆台前,拿起桌面上的雕兰花铜镜一照,镜子里一张脸白皙精致的脸,梳着未出嫁前的发式,眉心画梨花,清纯而绝美。那是五年前的自己,那一年,她刚满十五,从义父府中回来,病中的大娘为她在眉心处描上梨花,跟她说,父亲为她安排了婚事,要把她嫁给管晟深。那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画梨花,因为,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她被冤枉与小厮私通,自那以后,她便再没有画过梨花妆。
她重生了?回到五年前了?
记忆如同倒灌一般,点点滴滴,萦绕在心头。
就在大娘为她画梨花妆这日,大娘的药中被人下毒,最后虽然抢救及时,但是,毒却对她的双眼造成永久性的伤害,自那之后,她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青衣心中一惊,猛地回头问可人。
“快申时了!”可人愣愣地回答,她觉得五小姐睡一觉醒来之后,整个人变得怪怪的。
申时,如果没记错,大娘是每日申时服药的。她暗叫一声不好,身子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小姐,您去哪里?等等我!”可人在她身后追着喊。
青衣几乎是一口气跑到明灵阁,她冲进去,刚好看到挽袖刚好端着药走过去,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妇人道:“大夫人,该吃药了!”
她一步窜上去,一手打掉挽袖手中的药碗,厉声道:“不要喝,药中有毒!”
大夫人凤鸣路一愣,撑起身子错愕地看着青衣,“青衣,你说什么?”
青衣拿起桌面上的茶壶,把茶倒在地上的药汁中,只听得滋滋滋的声响,刚才那黑色的药汁,竟然冒起了一团白烟。
凤鸣路吓得说不出话来,恐惧惊愕地看着地上那一直冒烟的药,太险了,若青衣来迟一步,她把这碗药喝了下去,那她,岂不是也活到头了?
“是她?”许久,凤鸣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纵然强行稳住心神,微颤的声音还是透露了她心内的波涛汹涌。
“是她!”青衣冷然地道。她很清楚,下毒之人,正是她的所谓生母姜氏。姜氏以前是凤鸣路的陪嫁丫头,在凤鸣路生病之时小三上位被扶为二房。后来与凤鸣路一同怀孕,也同日同时生产,但是,凤鸣路生下的却是死胎。在这个年代,生了死胎的女人会被视为灾星,自那之后,相爷龙震天便专宠二房姜文沛。后来龙震天也娶了两房妾侍,只是,那两人都不是姜氏的对手,如今凤鸣路病倒在床,相府便由姜氏当家。
她之所以会如此护着大夫人姜文沛,是因为在她六岁那年,姜氏带她回娘家,不幸染上疫症,回府后病发,姜氏怕她传染给自己,竟狠下心把她扔去乱葬岗。是凤鸣路一路追出去捡了她回来,亲自照顾了她四天四夜,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凤鸣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我已经忍让至此,为何她要步步相逼?非要我死才罢休?”
青衣坐在她身边,凝视着凤鸣路苍白的面容,发恨地道:“太后感念父亲对朝廷的贡献,要封您为诰命夫人,只有您死,她就会被扶为正房,那诰命夫人的封号,便落在她身上了。”
“我从不在乎这些虚名,她要,大可以求相爷为她争取。”凤鸣路气得面容发怔,越发显得脸色苍白,竟似毫无血色一般。
“她在父亲面前,一向是那么温婉贤淑,岂会自己出言恳求?”青衣指腹扫过锦被,脑子里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她忽然想起,在大娘死后,挽袖烧她生前的衣物和被褥,竟发现被子里有数十条山蛭。
她一把掀开锦被,把被子丢在地上,对一旁发愣的挽袖道:“快,取剪刀给我。”
大娘的身体一直都不好,甚至连宫内的御医都来为她诊治过,说她气血两亏,五脏六腑供血不足,导致头晕呼吸困难种种症状。但是为何气血会亏损得如此厉害,连御医都查不出来,只推测她是在月子失子伤心郁结,气血失调,再加上生产之时,曾出现血崩的情况,导致体内大量失血,补充不上,所以便落下了病根。
挽袖急忙从妆台取来剪刀递给青衣,蹲下身子问道:“五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
青衣不回答,沿着锦被的边剪开,然后把棉花从被套里拉出。
“啊......”挽袖发出一声尖叫,面容陡然煞白,吓得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那雪白的棉花上,竟然爬着十几条黑色丑陋的山蛭,它们的身子软绵绵的,一伸一缩地爬行着,样子恐怖,而每一条山蛭,腹部都鼓鼓的,胖而短的身躯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下泛着光泽。
凤鸣路吓得浑身发抖,失声喊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会在我的被子里?”想起每日她就是被这些东西覆盖在身上,就觉得毛骨悚然,说不出的恶心难受。
青衣用剪刀把这些山蛭推到刚才打泻在地上的药汁上,山蛭的两个吸盘死死地吸住药汁,只一会儿,所有的山蛭都全部僵直了身子,直挺挺地躺在药汁中。
青衣站起来,寒声道:“这种叫山蛭,是水蛭的一种,以吸血为生,您身子一直调理不好,是因为不断有人在您的被褥里放山蛭,最起码,一月一次!”
凤鸣路只觉得后脑勺阵阵发冷,青衣的意思她听明白了,能接触她贴身物品的人,除了她房内的丫头,别无旁人。
青衣想起在大夫人死后,她身边的一名丫头被人发现死在荷花池里。
想来,应该是有人得手之后,杀人灭口了。
“怜花呢?”青衣猛地抬头问挽袖。
挽袖心有余悸地回答道:“夫人今日一早便打发出去买针线,这会儿还没回来。”
青衣道:“你马上把被子拿出去烧了,这些山蛭的尸体,埋在梨花树下。”
凤鸣路瞧着青衣,长长地叹息一声,“我原本以为,她要什么,我给她什么就是了。但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她要的,竟是我给不起的。”
青衣知道大娘其实不是软弱之人,这些年一直的忍让都是因为念在姜氏是她的生母。而大娘却不知道,她的这个所谓的生母,在前世是如何设计陷害她,甚至几番要致她于死地。下毒,推下水,暗杀,所有的手段几乎都用齐了。
而今晚,也有一场好戏等着她,这场好戏就是姜氏和龙青庭主导的。
前生的她,在今晚被人标签成为荡妇,私通小厮,婚前失节,差点被浸猪笼,后来幸亏得义父救了她,为她洗清冤屈。只是,荡妇的名声已经在外,是再也洗不掉的。
她暗暗发誓,前生所受的种种伤害,她要加倍奉还给她们。
青衣扶着凤鸣路,一字一句地道:“大娘,在这个大宅子,除非您心存死志,否则,要活下去就务必要强大起来,您听着,您是淮南王的郡主,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您记住自己的身份,找对立场,跟她们抗争下去。”
凤鸣路奇异地看着青衣,略踌躇地道:“但是,她到底是你生母......”
“在我六岁那年,她把我扔出去,那时候,姜氏的女儿已经死了,如今的我,和她再无半点关系。是您从乱葬岗上捡回来,守护了四天四夜从死神手中抢回的,我是您的女儿!”青衣冷狠地道。
没有人知道当日她被扔在乱葬岗上,是多么的害怕恐惧,那是她记忆深处最恐怖的噩梦,她死死地拉着姜氏,求她带她回去,但是,姜氏一脚踢开她,用厌恶的声音跟她说:“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生下的是一个死胎,若不是怕被人视为不祥的人,我根本不会要你。”
那时候的她,天真地以为她说的不过是一句狠话,但是,她后来知道,她确实不是姜氏的亲女,当日姜氏生她的时候,龙震天正陪天子巡狩,半月才回家。姜氏怕被人发现她生了死胎,买通了稳婆,在外面偷了一位女婴回府。那女婴,就是她自己。而她更知道,当日为了瞒住世人,她后来买通杀手杀了她的父母。
既然从来都不是骨血亲情,那就半点关系都没有。她之所以没把这个告诉凤鸣路,是因为凤鸣路一直以为她是龙震天的女儿,龙家的血脉,她怕,她怕说出来之后,凤鸣路会嫌弃她,如今,凤鸣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万般不舍。
今晚,相府宴请宁安候管威一家。宁安候夫妇一直喜欢青衣,曾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希望能跟龙相结为姻亲。宁安候总共有三位公子,但是管大公子前年战死沙场,只留下遗孀刘氏和遗腹子骏梓。管二公子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为家族所不容,被驱赶出家门,如今下落不明。而最小的三公子管晟深,如今年十八,已经过了适婚年龄,长相俊美,文武双全,深得宁安候夫妇的宠爱。又因人才出众,京城许多名门望族都希望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可谓是天之骄子。
而前生的青衣,一开始也对管晟深有意。今晚,若按照前生的剧本,将是宁安候正式向龙相爷提亲。也就在今晚,龙青庭设下陷阱,诬陷她跟小厮私通,当着宁安候夫妇与管晟深的面,来一个“捉奸在院”。
黄昏日落,宁安候夫妇便带着管晟深登门了。
晚宴设在畅园阁,连一向很少出来应酬的龙老夫人也出来了。大夫人凤鸣路因为身体不好不便以病容见客,所以今晚缺席。
“五小姐,我们是不是该过去了?”可人见青衣从明灵阁回来之后便一直坐在妆台旁沉思,瞅着时间不早了,便催促了一声。
青衣淡淡一笑,“急什么?自有人会来请的!”
前世,龙青庭命人送来首饰,说让她好生打扮一番。那时候的她多天真啊,还以为龙青庭是真心为她着想,希望促成她跟管晟深的姻缘。
果然,她话音刚落,便有人掀开帘子进来了,来人正是龙青庭身边的侍女长春。
长春手里捧着一个首饰盒,笑意盈盈地道:“五小姐,大小姐特命我送来几件首饰,说让您装扮一下。”长春是个跟红顶白的人,往日跟在龙青庭身边,对青衣也多有不恭。今日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
青衣含笑接纳,道:“替我谢谢大姐。”
长春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道:“那五小姐好好装扮,我便不妨碍五小姐了。”说完,福福身子就退了出去。
可人怔怔地瞧着长春的背影,道:“这大小姐今日转了性子吗?怎舍得送您这么贵的首饰?”
青衣合上首饰盒,嘴角含着一抹冷笑,道:“这首饰盒不是她的,是三姨娘的!”
前世,一向撒泼无脑的三姨娘,发现不见了首饰,竟当着客人的面闹了起来。龙震天强压住怒气,命人搜查,结果,首饰没找到,却在院子的樱花树下发现了正在幽会的青衣与宁安候府的小厮。那是她前生噩梦的开始,而今生,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青衣嘴角挽起一抹冷狠的笑意,把首饰盒推着一旁,道:“取我的白玉响铃簪过来!”
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迤逦而出,手臂上挽着薄如蝉翼的丝带,齐额的刘海贴服,眉心画着梨花妆,唇不点而绛,眉若远山,琼鼻精巧,如此淡施脂粉装扮一番,便是人间绝色。
“五小姐......”可人正想赞美一番,只是,鼻翼间吸入一阵软香,便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子便软软地滑落地上。
青衣冷笑,还是当年的手段。迷倒了她们,然后命人抬去樱花树下,然后,就等着被发现而已。
她十分配合,眉心蹙起,脚步踉跄了几下,便也昏倒在地上。
她刚倒地,便立刻有两道身影迅疾地进来,一把抱起她,就急窜出门而去。
穿过回廊,经过荷花池,青衣隐隐能听到畅园阁那边传来丝竹声。这里距离畅园阁不过一个院子的距离,要去搜查,也势必会先经过这里。樱花树下,光线昏暗,若再往深处,便什么都瞧不见,确实适合藏尸啊!
两人把青衣往地上一丢,然后便急急地走了。
青衣睁开眼睛,听到外面传来两道声音。前世的时候,她是被迷魂了的,所以没有听到有人说话,但是,如今侧耳倾听,竟是如此的“有趣”。而这一幕,也是她前世未知的。
“公子,您千万得护着小人,否则小人性命不保。”说话的是一位少年,他的嗓音微微颤抖,带着莫大的恐惧和无奈。
“得了,有本公子在,你怕什么?”这道声音更熟悉,是管晟深,她前世的所谓第一个爱上的男人。
管晟深不耐烦地道:“你只管去,有什么事情本公子替你担着,总之,本公子不要娶那粗鲁的女人,女人习武,粗鄙不堪,本公子才不要娶她。”
青衣自小拜镇国将军为义父,并且跟随他习武。京中名媛,或绣花,或弹琴,或丹青,或诗文,此乃文雅淑女之道,哪里有听过名媛闺秀竟然习武的?莫说管晟深不愿意娶一个学武的女人,想来京中大多男子,都不愿意。
青衣心中冷道:管晟深啊管晟深,你可以不娶我,但是你串通龙青这般陷害我,毁坏我的名声,我便绝不能容你。
小厮只得应了,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进来。趁着微弱的光线瞧见躺在地上的青衣,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五小姐,您莫要怪小人,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的手瑟瑟地伸向青衣的领口,企图解开她的衣裳。
青衣陡然睁开眼睛,吓得小厮几乎尖叫出声,他跌倒在地上,伸手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青衣。不是说迷倒了吗?怎下药这么轻?如今就醒来了,那还怎么弄?
惊慌中,他只看见青衣嘴角挽起一抹顽皮的弧度,然后倏然伸手,在他腋下方一点,再然后,他便再也人事不知了。
晚宴已经开始了,但是龙青衣迟迟没到。侯爷夫人张望了一下,含笑问道:“怎不见青衣呢?”
龙震天方才已经不悦地命人去请,这会儿请的人还没回来,听得侯爷夫人问起,他只得虚笑着解释,“怕是多花了时间去装扮!”
侯爷夫人欢喜地道:“几个月没见她,许是又长高了。”想起青衣马上要成为他们的儿媳妇,他们都欢喜得不得了。这侯爷管威夫妇,都是习武之人,侯爷夫人来自武林,是当年响当当的侠女。只是这父母是武林高手,可管晟深却自小厌恶学武,总觉得学武之人粗鄙,虽然后来在侯爷的威逼下,也开始习武,只是,到底不是兴趣,造诣不深。
文章转自公众號【卓微互联】
出身名门望族的龙老夫人往日不喜欢青衣,她尤其反对女子习武,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而且觉得她对自己的生母过于尖酸刻薄,一味地护着那晦气的凤鸣路。在龙老夫人眼中,但凡能为他们龙家生下男孩儿的,就是好媳妇。那些生下孩儿却是死胎的,则是灾星。也因为有她明里暗里帮着姜文沛,所以凤鸣路才会被打压至此的。
老夫人淡淡地道:“越发没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