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直接体验情感

我最常被问到的一些问题是和情绪有关的。许多人寻求摆脱沉重的情绪，例如气愤、恐惧和忧伤，并且寻求比较愉快的情绪，比如愉悦、快乐与幸福。要达到快乐的一般方式牵涉到压抑或表达负面的情绪，希望它们会被推开或得到释放。可惜的是，这些方式都无法体现本我的真相，那存在于比任何情绪更深的层面，不为任何情绪所动的庄严和纯粹。

在某些时候压抑或释放某种情绪是恰当的，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既不压抑也不表达，我称之为“直接体验”。

直接体验任何情绪，是既不否认它也不沉湎在其中，而这意味着不会再有关于它的故事，无所谓故事的主人公，故事的来龙去脉，或故事如何地不该发生，故事的责任者，故事的罪责者。在所有情绪之中，所谓的“负面”或“正面”情绪之间，有可能发现它的核心是什么。事实上，当你真正体验任何负面情绪，它就消失了。而当你真诚地体验任何正面情绪，它就扩张且没有终结。所以负面与正面情绪只是相对而言，在探索之中，唯有正面的情绪：这个正面是绝对的意识。因为在我们的文化当中，没有多少东西能确认这惊人的启示，于是我们将生命用在追逐正面的情绪，逃离负面的情绪上。

当你完全体验任何负面情绪，而不是通过任何故事，它瞬间就消失了。如果你以为你正在完全地体验一种情绪，而它仍然相当强烈，那么你要认识到，一定还有一些关于它的故事被叙说着——它有多强大，你永远无法摆脱它，它将一再出现，体验它是多么危险。不管每个时刻的故事如何，拖延直接体验的可能性是无限的。

例如，当你感到迷乱，一般的倾向是去做某些事好摆脱这种迷乱，或是抱怨自己或某个人或某件事，而不是这个迷乱本身。于是围绕着这个迷乱的故事情节继续发展。你其实可以不对这个迷乱情绪做任何事，不要拒绝感知它或清除它，而是要直接地去体验它。当迷乱情绪涌现，你可以完完全全地任由它，而不是试图表达或压抑它。

一般而言，直接体验常能揭示一种更深的情绪。迷乱也许只是表面的一道裂缝，比迷乱更深切的，可能其实是愤怒或恐惧。其实，目标既不是要摆脱这个愤怒或恐惧，也不是要分析它，而是直接去体验它。如果愤怒或恐惧被呈现在迷乱之下，就让你的觉知更深入它；让你自己绝对地、完全地陷入愤怒或恐惧，而不是表达出来或压抑它。

恐惧通常是最大的挑战，因为它是大部分人习惯性避免的。当然，当他们试着要远离它，它就愈加膨胀，离得更近。

我的建议是，向恐惧敞开自己；你可以体验害怕，而无需说出你在害怕，也无需追随任何感到害怕的想法。你可以只是体验恐惧本身。

当我谈到直接体验恐惧，我指的并不是生理上相应的恐惧。对物质危险的反应、抗拒或逃脱，对人类身体而言是自然而合宜的，它是身体为了生存的固定反应模式。例如，不要站在行驶的公交车前是合宜的。而我所说的直接面对的恐惧，乃是心理上的恐惧，它让我们的能量和注意力无用地被牵制在保护与反抗上，例如，害怕情绪上的痛苦，或是对失去或死亡的恐惧。当面对心理恐惧，而非抗拒和逃离它，它通常会揭示另一种更深层的情绪。

深切的悲伤或伤害可能呈现在恐惧之下。同样，它们也可以直接而完全地被体验，而不需要任何故事情节。如果你愿意依次体验这些情绪层面，你最后仿佛会抵达一个无底深渊，这个深渊常被心智看作虚无、万物皆空和无足轻重的。这是个重要的时刻，因为愿意成为虚无和无足轻重的人的意愿，就是自由的意愿。所有那些其他的情绪状态，都只是对抗这种空无体验的防御——你以为你存在本身的终结。一旦这个防御被撤下，一旦门被打开，这个曾被害怕的空无将可以完全被面对。这个遭遇是真实自我探索的启示，揭开真相的神秘珍宝，之前它始终被藏在你最内心深处，这颗被发现的钻石就是你。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发现，然而你必须自己去发现它。如果你愿意深切地、完全地体验任何情绪状态，你会在它的核心处发现两个同样纯粹的意识彼此相遇，在此，它既是体验者也是被体验者。如果你可以亲身发现这个真相，你将从不断逃避负面状态，追寻正面状态的苦境中挣脱。你会从对于注定不会持久的事物的抗拒或者执著中获得解脱，你会得到自由，从而真挚地面对你自己，并为这个邂逅感到欣喜。

任何在意识当中涌现的情绪都能完全地以意识面对，没必要把它们隐藏在故事或分析里。当你不再追寻心智的造作，而只是入静，彻底体验任何涌现出来的情绪，你会发现那里一片空无。情绪只是被想法归拢在一起的事物，不管这个想法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你具有就这样停下来的能力，你可以对自己说：“恐惧、愤怒、悲伤、绝望——没问题，你们来吧。”当你说：“好，你们来吧！“而你是当真的，你是真正开放的，这时候情绪就不可能出现，因为在那一刻，你不是在说一个关于它的故事。我邀请你自己来尝试一下。恐惧、愤怒、忧伤或绝望只有被放在一个故事里的时候才存在！是的，这是个惊人、简单却深刻的发现。它是巨大的发现！你真的可以认识到那些你努力逃避的并不真的存在，而你苦苦追寻的其实一直都在这里。

当哥伦布和其他许多探险家发现“新大陆”的时候，他们都回来说：“在那边有很多事情我们还不知晓，地球并非平面。”然而许多人回复：“不，我不要去那里，海怪会抓住我，我会从地球上掉落。"我们就是用同样的原始心态来看待我们情绪的。如果你愿意从地球的边缘掉落，你将发现你自己会被地球托住；同样，你不会从你自己“掉落”，你只能更深入你自己。

在对立的另一端，尤其是在西方精神次文化当中，人们颇能开放地面对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会带给他们一种深度和自由的感觉。然而这可能会变成害怕再也体验不到任何情绪的借口。将你自己定义为情绪动物也许比定义为种纯粹心智造物深刻一些，然而那并不彻底。定义自己是个情绪动物所避免的，是无情绪化，万事皆空。一旦你体验到纯粹的空无，你会直接地知道，你存在的本身不能被任何心智或情绪状态所定义，而这种认识即是自由。

当你不以情绪状态定义你自己，情绪就能自由地涌现，因为它们对你存在对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你将直接地知道，所有的状态只是简单地通过纯粹的空间，亦即你的真实天性。

我邀请你一路直达纯粹存在的核心，不要摆脱任何情绪，不要将任何情绪戏剧化或高尚化，只需发现每个情绪的目的。在你自认为的自我死去之前，先向着你自认为的自我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