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的清明,细雨纷飞,冷风阵阵,连着生死,连着牵挂,连着我们记忆的沉淀……在生命交替的仪式中,代代传承!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对我来说是多么逼真的写照。妈妈离开我们十四年了,坟头的荒草枯了又发芽,田里的花儿谢了又开放,可亲爱的妈妈,我要到哪儿才能看清您的脸?我要在哪里才能寻到您的气息?
往事,虽然已经远远离去,可那清晰的画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可恶的卵巢癌,让妈妈的生命停留在54岁!刚开始的肚子饱胀,吃不进去东西,以为是胃病,舍不得花钱的妈妈,去小医院买了点药吃了……可无论吃多少治肠胃的药都不见效!后来妹妹回来了,软磨硬缠,妈妈才答应去大医院检查,这一查才发现是卵巢里有个肿瘤,切片化验结果竟是恶性的,己经扩散……
妈妈住进了常德市人民医院,离哥家较近,手术后刚开始腹水涨疼 ,身体很虚弱,住院前基本上没有吃东西,仅靠营养针、米汤之类的维持。手术中就在身体里面放了化疗的药物,妈妈呕吐得厉害,深绿色的胃液一盆盆的吐,哥哥妹妹在旁边不只一点点心疼。术后出现肠梗阻,大便不通,小便困难,真的很艰难,医生说肠梗阻是由于腹水、手术后的药物反应,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法,主要是靠自己调节。
手术后的伤口慢慢恢复了,从常德回老家路程较远,又担心一路巅簸伤口撕裂,哥哥决定让妈妈做完第二次化疗再回家,可妈妈觉得住在医院里不舒服,天天催着要回家,她说:"别人动完手术一个星期就出院,我都住半个月了,怎么还不出院?"我不敢说出实情,拿出一副哥刚买的纸牌,让她解解闷。妈妈掀开被子,伸出手,那是一双枯瘦无力的手,布满斑斑点点的青淤,颤抖地拿过这幅白底黑字的纸牌,不停地摸挲,仔细地瞧着,然后用兴奋的口吻对我说:"过几天就回家,这下总算找到礼物送给你道菊幺了,她家开牌场,肯定没打过质感这么好的牌,明天叫你哥买两副回来,一副送给她,另一副就留给学校老师休闲时用!”满眼都溢出对回家的期望和喜悦。
起先我满口答应,努力应合,突然心里一痛,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不忍心让妈妈看见我的泪而泄露秘密,就把身子转一转,望向窗外:爸爸是小学教师,妈妈种了几亩田,还兼学校里的厨师,是他们打破农村的常规,努力支撑三个孩子上学,在那个用两个鸡蛋换一袋盐的年代,肉食都是奢佌品,手抓黄土背朝天,常年累月地劳作,掏空了妈妈的身体……
"来,我教你打这牌,好久没打了,不知还记不记得……"妈妈的叫唤,我无法不回头,视线里却满满的一片泪!
人生就是这样吗?从生到死,淡淡的喜悦和浓浓的哀伤会如此不和谐,却又无法分开地纠缠在一起……而有的时候,只有满满的悲凉,看不到尽头,每走一步都会痛苦地抽搐一次,更不敢,不能去想什么,奢求什么……
"喂,哪个?哟,是老李啊!差点见不到你们了,这下我又活过来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谢谢你们的关心,等一段时间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与你们聚在一起……好,再见!"妈妈放下电话,把视线移到电视屏幕上,几缕阳光透过窗户,轻轻洒落在妈妈微黄的脸上,宁静而祥和,红与黑的衣服上,满是落发,静静地记载着化疗留下的痕迹!
妈妈,不知女儿这些善意的谎言还能维持多久?您对自己的头发大把脱落己经感到不可思议,您对相隔久远朋友的关心问侯己经怀疑重重,时光如可倒流,哪怕只有半年,您都可以回到热闹的生活中去,回到您的朋友身边去,可现在?病魔己伸出罪恶的触角,在您的身体里慢慢侵袭,憔悴的脸色,枯瘦的身体,我心碎得不能呼吸,一片片,一片片,飘落在午后的阳光里……
命运不该对妈妈如此残酷,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做百分之一千的努力!黑夜里,我蜷缩在床的一个角落,像只猫,把身体围成一个圈,我不敢伸直双腿,怕冰凉的脚让妈妈感到寒冷;我更不敢睡踏实,怕自己一不小心,踹在妈妈的伤口上,让她痛上加痛!
床头偶尔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声,我知道,妈妈又开始浑身不舒服了。听人说化疗是一种人间酷刑,杀死所有的细胞,叫人全身瘫软,抽不出一丝力气,体力耗尽后再加强营养,稍恢复一点元气,便又要进行一次人体摧残,周而复始!
想起病中的妈妈常对我念叨:唉,不知多久才能回家?你爸爸自己不会做饭,不知今天又在哪里吃饭?晚上连个说话的伴也没有,家中的小花猫还认识我吗?大宝(我家的狗)不知是胖了还是瘦了?好想回家!我常被妈妈的这些唠叨而感动,那份对爸爸浓浓的思念和牵挂,不溢言表!
想起爸爸在妈妈手术后的第二天,(不知实情)便匆匆回家,既要上班,又要料理家中一切事务,听从老家赶来看望妈妈的亲戚说:"你父亲刚一到家,抱着鑫叔便嚎啕大哭:老弟,你不知道,你姐这回受的罪可大了,原来健康鲜活的她,从手术台下来后奄奄一息,以前没好好爱惜她,就差一点点,她就离我远去了……我不忍心看,我在那儿呆不下去,我的心好痛,我更不能让她看见我的眼泪而自责……"我知道这是爸爸对妈妈满腔怜爱,还有一份天长日久岁月沉淀下来的深深亲情,我为这从不流泪的硬汉子此刻的痛哭而心疼!
想起劫后余生的妈妈对生命的豁达,对未来的向往和信心,我便哽咽难言,妈妈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她满以为经过这场大型的手术后,从此便拥有了一个健康,充满活力的生命,能重享天伦之乐,等待她是幸福多彩的晚年!
假如爸爸知道了妈妈的确切病情,我想他会崩溃的,他的精神防线会垮掉的!那携手并肩走过的日子,那披星戴月劳作的时光,那连一个鸡蛋也舍不得吃,供我们三兄妹读书的艰难岁月,己深深地嵌在了心灵的遂道里,再也无法倒流,再也无法相守!己习惯了彼此的饭菜口味,己习惯了彼此的声音眼神,己习惯了彼此的相依相伴,己习惯了彼此的称呼语气,长长人生中的酸甜苦辣,唯能彼此共享回味!
妈妈的几个手指关节己出现硬块,一阵阵的恐慌向我不停地袭击,我不知道该告诉谁,哥哥抑或妹妹?他们为了妈妈的医药费正努力地工作……沉重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连在妈妈面前假笑都装不下去,全身都痛,却找不出痛的来源!
回家?回家又能怎样?对爸爸进行"残酷"的培训,让他学会洗衣做饭,照顾自己?还是对妈妈实话实说,让她安心享受余下的生命?她会接受这无情的打击,这残忍的现实?不,不会的,她一定会拒绝治疗,她会垂头丧气,她会自暴自弃,她会选择……?!我该怎么办?这一辈子她过得幸福吗?她还有末了的愿望吗?她心底的遗憾会趁这有限的时间及时的填补吗?也许,最终换来的是妈妈最悲切的埋怨,最难过的责备,唉!无奈的欺骗,艰难的选择!
可怜的妈妈,最后走的前两天还在吃药,实在吞不下去,碎成细小的药丸卡喉咙里,摇了许多次脖子才艰难的咽下去!雨不停地下,仿佛在挽留这个善良的生命,本想等晴天了再给她洗一次头,没料到,这一拖,成了最痛的遗憾!
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做妈妈的女儿,只愿来生我们再相聚,还做您的孩子!地上地下,阴阳两相隔,愿在天堂的妈妈,没有病痛和灾难,与您的父母团聚,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