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黄昏,凡姆踏上还存有余热的土地。这里是非洲的某个不知名小镇,常年龟裂的大地让他的双脚早已习惯,热浪滚滚令他如同往常一样灼得睁不开眼。
眼看不远处的那个熟悉的茅草屋,他知道快到家了。
一进家,他便看见自己的妻子正为他们孩子缝制衣裳。是的,那个可怜却又幸运的婴儿一个月前降生在他们本就贫穷的家。
而他什么都给予不了。
没有奶粉,没有襁褓,甚至孩子到现在还只能赤身裸体地躺在家中唯一的床上。
只有妻子手中没有多余布料的小衣裳是他辛苦在麻厂干了整整一个月粗活的报酬,但这也相当于没有。他本应是全家的支柱,是全家的经济来源,而现在的他并不能背起沉重的责任。
他心中一阵愧疚。
凡姆看见他心爱的妻子放下针,拿起剪刀剪断线头,也同时看见了那根针咕噜咕噜地滚下桌。
“嘿。”他想出声惊扰沉浸在母爱光辉下的缪斯,但发出的声音是那么小,小到妻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脚下存在一根细小的、锋利无比的针。
她试图站起来,赤脚踩在稍微凉快的地面上。
就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凡姆一股脑地朝妻子冲过去,将她按回板凳上,头也无法避免地磕到她的下巴。妻子被磕得很疼,却没有一点声响,反而眼中充盈着心疼,因为她看见丈夫扭曲的面容。
“啊……好疼!”凡姆想:“一定是踩上那根针了。”
不过当他联想到妻子痛苦不已的神情,转念又觉得幸好是自己踩上了针,他现在整颗心都是柔软的。凡姆闭上眼睛,不敢去看自己鲜血淋漓的脚,但他必须睁开它们,他还要及时地处理伤口,将伤口包扎起来。
他缓缓翻转自己的脚,就像一个动作迟缓的老人。
没有!什么也没有!他粗糙的脚底什么也没有!没有流不尽的血,更没有一点点划痕。
凡姆的脚完好如初。
他若无其事地帮妻子揉了揉下巴,又弯腰捡起在脚边一个指甲缝距离的针。凡姆直起身,开了门,沿着街道向下走,热浪一股股地冲击着他困惑到有点不清醒的头脑。
忽然擦肩的一个陌生老人叫住了他:“凡姆,你的脚还好吗?”
凡姆直愣愣地问:“什么?”见鬼,他怎么会知道……
老人拍了拍凡姆的肩:“好孩子,要不是你冲过去,你妻子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凡姆心中越来越疑惑:“不对…为什么我的脚…你是什么人?”
老人叹了口气凝视远方,过了许久开口:“在这世上分为两种人。一种是看见了针却毫不犹豫地踩上去,还有一种是走了很久才发现脚上有根针。”
带着有点迷离而浑浊的双眼,老人直视凡姆——
“恭喜你凡姆,你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