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90后摄影师 王嵬
火车——风和景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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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火车第一次实实在在相见,是我人生第二次出远门,从新疆返回老家接妹妹。
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妈在一个假装去乡亲家串门的午后,抱着我和表哥嫂匆忙赶到县城,坐上大巴到市里,换乘长途客车,一路颠簸到了零下30度的西北小镇投奔爸。撇下妹妹在家。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大约四岁上,已完全不记得。
只知道总听爸妈念叨,要接妹妹来一起生活,回家很远,得坐火车。
终于到大约八岁,境况好转,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了。便有了我第二次出远门,和第一次见到火车。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的只剩雾蒙蒙的一片,好像冬日结了冰花透着光的窗,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对这趟旅行的唯一记忆,就是硬座靠车窗的角落里,爸的军大衣挂在衣钩上垂下来,我躲在里面,朦朦胧胧听着大人们嘈杂的喊叫声和铁轨与车轮碰撞的哐当声,半睡半醒,一路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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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上,随父母回乡探亲,又坐火车。同一趟车,已可以二十四小时就到,无需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日长夜短,世界变化真快。
这一次在记忆里有清晰的样子,前半段旅程看大漠孤烟直,过了嘉峪关看白日黄云昏,油然一股豪迈之情。坐累了在车门的小玻璃窗边站着靠一会,不远地方有农户家炊烟袅袅,小童与土狗嬉戏,再远一点,仿佛天与地的连接处,一群灰白的影子慢慢挪着,大约是羊群。这样一幅幅恬淡似与世无争的画面不停闪过,心底一个小小的念头: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过着和我不一样的日子?第一次想知道别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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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就是大多数同胞们深有体悟的春运火车了。
因求学在几千里外的异乡,每年一次归家便都在寒假,放假稍晚些,就赶上春运,50多小时的车程,也感受过没座位甚至没立足之地的悲惨,好在都与同学结伴,彼此轮流着坐,还没有智能手机的我们互换零食、八卦,叽叽喳喳一路,也不觉得辛苦。
记得车到邯郸站,有一溜白底带乌檐的矮墙,简笔画着许多历史典故,大约是负荆请罪、完璧归赵、胡服骑射之类,每次见到就恍恍惚惚,觉得别人的城市怎么那么好,建安风骨,气韵无双。我家不过巴掌大的小城,“年龄”不比我爹长几岁。没意思。
大约小时候,总觉得别人的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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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了业,就再也不用坐辛苦的长途硬座。
第一份工作南下上海,火车缓缓进站,约有数百米两旁全是一种好看极了的花,大朵大朵红中带粉的花嵌在浓绿的叶中,直铺得铁轨旁的墙漏不出一丝颜色,那样浓烈的颜色,仿佛下一个转弯就到霞飞路、百乐门,这么想着,九莉、曼桢、小艾、子夜、小弄堂里的青砖瓦、开到荼蘼花事了……无数个词句在我脑海里蹦来跳去,看了那么多张爱玲,第一次无限贴近书中气息萦绕之地,整个儿少女心都因着那满墙花朵醉了。
可惜不过三月,便要辗转入蜀中。又一次与火车相伴的旅程。将将入秋,全程阴雨绵绵。车行入川,两旁青峦叠嶂、烟雾蒙蒙,山坳处有几点青瓦房,此种境况的巴山夜雨,想来也不见得是好景了。不过大约此山此水,才能天地造化得一青城派,证无为之诀。
图:穿越在巴山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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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便是求学之时游玩大连,并前年终得一去的厦门,但都是短之又短的旅途,大约吃吃玩玩就要下车,没了距离的跨越,也便少了一分惊叹,一点惊喜。
更何况,那时出游,在乎的哪是景致如何,便一双眼只在身边人罢了。哪似一人独坐的心境,什么都看在眼里,落在心里。
交通越来越便捷,时间越来越金贵,宁愿选择飞机,一起一落,就跨了半个中国。再不济也有高铁动车,平稳舒适,转瞬即至。我与火车的故事,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少,直至没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