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没有去上班,也没有请假,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怀里抱着那条裙子,想把我们的所有记忆都回忆一遍,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夏日的阳光很热烈,空气中的飞虫也很多,知了一遍遍不知疲倦的聒噪着,路边的商贩,街上的行人,两旁的树木,甚至摇摇欲坠的广告牌,全都无精打采的,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只有头顶的太阳,依然散发着它最大的能量,无私的普照着广博的大地。
我迷茫地在街上走着,似乎又迷了路。
站在十字路口,快十分钟了,我也没有走过去。
对面的红灯亮了好多次,绿灯也亮了好多次。
一波波人聚拢,一波波又都走了。
车流就像赛场的勇士,呼啸着停在那里,又呼啸着开往远方。
指挥过马路的执勤大叔已经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走了好几趟,大大的帽檐下黝黑的脸上一双精神烁烁的眼睛充满了好奇,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走到我面前,挥了挥手中的旗子。
“姑娘,你是要过去还是不过去啊?不过去不要站在这里,容易被车撞到。”
我迷茫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依然望着前面的路灯和车辆。
我飞快地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季瑾如要走了,我们一起吃饭,然后我送她,然后我来到了这里……
前面再一次亮起了红灯,车辆也再一次呼啸而过时,我抱紧怀里的袋子,转身往回走。
我想起了那一次林阡陌带我走的那条近路。
走得并不远,可是我却累了。
在那个热闹非凡的公园前的长椅上,我坐在河边那片树荫下,望着对岸来往的行人和卖雪糕的摊位发呆。
空气依然燥热,整个世界像个巨大的熔炉,我的汗水一直都没停过,整个人像是快要烤化的蜡像。
可是我的心,却越来越潮湿。
我不明白,从小到大,为什么要经历那么多的离别,好像我一直都在经历离别,他们一个个走进我的生命,却又一个个相继离开,然后在我的心里留下一些零碎片段,证明他们真的存在过。
我倒宁愿不记得他们,宁愿从来就没认识过他们,那样我就不会失去,不会在失去时觉得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阴暗下来,太阳像是被人浇了一盆水的火苗,顿时没有了盛气凌人的气焰,很快,乌云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个天空。
一阵凉风吹来,刚还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火红杜鹃和扶桑花此时像个调皮的小姑娘,尽力伸展着她们的枝丫,展示着她们的妩媚,散发她们的香气。
微风渐渐变为狂风,花枝摇摆,花朵零落,就如那折翅的蝶。
园中悠然自得的人们意识到大雨将至,匆匆跑出公园,四散离去。
不远处秋千上的小姑娘被妈妈强行抱走,她伸手指着秋千,眼里噙着眼泪,嘴里带着哭声,“我不走,我还要荡秋千!”
很快,狂风更加肆虐,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雷声哄隆隆地响彻整个天空。
似乎末日就要到来,整个世界一片昏暗。
我抬头仰望远处的天空,直到雨滴砸在脸上传来麻麻地痛感,才意识到真的下雨了。
没有想到那场雨来得那么快,也那么急,几秒钟不到,噼里啪啦的雨声和风声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声音。
此时电话响起来,是家里打来的。
“小画。”妈妈的声音有些悲伤,她说:“你奶奶前几个月因为摔断腿,卧床到现在,她怕是不行了,你要不要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然后我听见了一片混乱的哭声,接下来妈妈无奈地说:“小画,来不及了,你奶奶走了。”
她说,你奶奶走了。
连唯一爱我的奶奶也走了吗?
我没有再听她说什么,把头仰得高高的,任雨水肆意地打在我的脸上。
“天!我的天!”
老天并没有听到我的哀嚎,依然风潇雨晦,惨淡无光。
一个女孩打着一把巨大的伞站在我的面前,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大叫着说:“你不是那个季瑾如的朋友吗?你怎么在这里啊?快走吧!别在这儿淋了!会生病的!”
我努力地用混乱的脑子想了一下,那个女生我认识,是张青青。
我没有理她,而是站起身,发现怀里的纸质袋子都已经淋透,我抱着它,踉跄地跑向狂风骤雨的大街。
没有了树荫的庇护,雨更加肆虐地淋在我的身上,狂风吹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子,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倒下去。
雨水也同样吹打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一片模糊,已经看不清前方的一切。
雷声,雨声,风声,一个混沌的世界,一个混沌的我。
我就那样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又爬起,爬起了又摔倒,不知迷了多少次路,不知走了多少条陌生的小巷,但终究,我还是回去了。
那时,已是晚上,但我不知道是多少点。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成了什么鬼样子。
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那疼到颤抖的心和几乎已经脱离自己身体的胃。
我想起来,我今天一天也没有吃饭。
手里的袋子已经烂得只剩两个提手,那条洁白的长裙也已经染成了墨黑色。
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依然紧抱着它。
昏昏沉沉地走进地下室通道,外面雨的滂沱和风的呼啸都已经与我没有关系,只是哄隆隆地雷声依然在耳边回响。
忽然觉得冷了起来,就连地下室的昏暗灯光似乎也泛着冷冷的寒光,我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腿也似乎没了力气,只好停下来,靠在离我出租屋五六米远的那面墙上。
还有这么几米的距离都没法走回去了么?还是害怕一个人呆在那间屋子里?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视线当中。
我惊讶地看着他。
阿九从我出租屋旁的地上站起来,昏暗的灯光投在他的脸上,他眯着眼睛,满脸悲痛地看着我。
我站直身子,努力不让自己的腿发抖,然后向他走过去。
他的头发有一点湿,衣服有一点潮,看来他也淋了雨。
我走近,他什么也没说,突然紧紧地抱着我。
紧得我快无法呼吸,但却觉得安全。
他的怀里很温暖,有他独有的气息。
这一刻,我终于放松下来,不想挣扎,就那样任他抱着,哪怕全世界都唾弃我。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我在他的怀里仿佛就快安稳入睡,他悲痛责备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他说:“白画!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样不爱惜自己?你这样让我怎么办?你说,让我怎么办?”
我从他怀里挣开来,无力地站在那里,怀里的裙子和身上的衣服依然在滴着水,阿九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使劲地摇着,双眼通红。
他依然大声地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告诉我!为什么?”
我看着他,只是流泪。
这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哭泣。
阿九极力隐忍着悲伤和眼泪,看我哭得如此汹涌,他似乎有些慌张,然后他捧着我的脸,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无奈地说:“白画,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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