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喜奶奶家里回来以后,我总是再想这个问题:当我老了以后,我会怎样?哦?不对,等我老了以后,我会以怎样的方式继续生活?不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怎样描述我所想,我会是一个优雅自若的老妇人么,还是一位受人尊敬又慈祥的树洞老奶奶,又或者人老珠黄,不问世事……
我和妹妹走到喜奶奶住的老房子前,院子没有栅栏,直接通着胡同口,左偏房有一面很矮的墙,靠近矮墙的位置有一棵大枣树,树上长满了枣子,再看看年久无人居住的老房子,总是有种岁月无痕,人无长寿的感觉。
妹妹拉着我的手,“姐姐,好像没有人?”
虽然我在很多方面不具备探知的能力,但我毕竟需要作为姐姐的威严。我心里很犹豫,但仍然表现出肯定的态度,“嗯,可能喜奶奶去那边吃饭了。”
妹妹看看我,又看看黑色木质板的屋门,“门好像没锁?”显然妹妹并不在乎我的“掩饰”。
我和妹妹不自觉的向前挪步,“好多枣啊!”我瞅了一眼落了满地的红枣。
“姐姐,这些枣都坏了,你看,”妹妹蹲下指给我看,“上面都有虫子,哎呀,都白了!”
嗯。
妹妹轻轻推了推门,吱……呀……
门被推开了,屋里黑黑的,即使门外蓝天白云,进了屋子,感觉天一下黑了。仍然没有一点动静,我和妹妹往喜奶奶的屋子走。
走进最里屋,我看到喜奶奶侧身躺着,显然,她并没有被来人打扰。妹妹轻声唤了一句,“奶奶。” 喜奶奶这才后知后觉,眨着亮光似的眼睛寻找声源。
喜奶奶的目光落在我和妹妹身上,这才慌忙支起不灵活的身体,“哎呀,你们姐俩儿怎么来了?”
话说着, 我和妹妹坐到了喜奶奶的两旁,喜奶奶一直眯着眼在笑,那颗孤零零的牙齿好像也在冲我笑,岁月感满满。
就在我留神这个黑漆漆的小屋子的时候,喜奶奶顺着炕沿儿下来,翻箱倒柜。回过神来,喜奶奶不直立的身体出现在我眼前,手里捧着好多小蛋糕,喜奶奶仍在笑,“你拿着,你拿着。”我知道我不应该推脱,但习惯性不接受别人馈赠的我推开喜奶奶的手,“奶奶,我不要,”其实话并不刻意,但我觉得自己“于心不忍”,“喜奶奶,我都这么大了,你还当我小孩……”指尖触摸干巴粗硬的蛋糕时,心里一阵翻腾。
“你吃啊,你吃。”喜奶奶看着我不停地说,妹妹拉着我的衣袖,把蛋糕推向我。我把蛋糕塞到口袋里,凑到喜奶奶耳旁,“奶奶,我得藏起来拿回家吃。”
临走时,喜奶奶说要给我拿枣子,我以为她早就拾掇好了。喜奶奶拄着拐杖走到窗台,兜起自己的衣服,把窗台上的枣子收进衣服,我走近喜奶奶搀扶,“奶奶,够了,太多了,吃不了。”
突然一个枣子从窗台滚了下来,我连忙去捡,拾起枣子这才看清上面浑白,早就坏掉了,我站起身去看喜奶奶正在装的枣子,全部长白了。
眼泪开始不听使唤,在眼眶里打着转。我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甚至有些干枯的老人,正在费力的往自己兜起的衣服里塞满烂枣子,就那么一瞬,我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我自己,一个背着身子独自坐在空荡荡房间的老人。
枣子已经盛不下了,喜奶奶被我搀着走进里屋,目光四处去寻找。屋子里唯一拥有鲜艳色彩的粉红毛巾被喜奶奶一把拽来,铺在桌子上,喜奶奶踮着脚尖把衣服抬得很高放在上面,手一抖,烂枣子散落在毛巾上,白色的脏东西粘染在劣质毛巾上,喜奶奶打了个结递给我……
我一只手环着枣子,一只手被妹妹拉着。走到枣树前, 又忍不住回头,喜奶奶立在门前,半个身子被老朽的木头门支撑着,见我在看自己,喜奶奶冲我摆手,“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