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后的太乙空气中潮腻腻迷漫着土腥味道,阴云下的南山开始泛起绿色,春雨贵,汇聚了流下来,太乙河里便有了浪涛,两旁新抽的绿柳被风摇得像是婀娜的少女。
我便在这样的时节沿着环山路向西,不想雨去得快,霾也来得快,灰蒙蒙地掩着万物生发像是得了白内瘴。车流更多了,大概都想着踏春,换换心底的空气,但路却时而畅时而堵。我与牛桑在车里聊着琐碎生活的点滴感悟,也默算着时间,终于见到了横挂的文幅,道教圣地就在眼前。
把车停下,我两逶迤而上,却一点也不清幽。附近的村民蜂似的围上来拉拢生意,因为停车还差些吵了架。还有牵马人招徕着上马去丹峰。
我与牛桑拾阶攀登,过一亭,仰望有八仙彩绘、老子骑牛的紫气东来形状,天色还是阴晦不明,风吹来有丝寒意。过亭长道北建有讲经台,勾心半角、金瓦红墙,最高处有座古观,想是讲经台必是它了。旁有小伙搭讪,问要不要去拜会道长,牛桑便与他盘了道,说起道长名讳,小伙嗯啊答应,我在一旁含笑不语,眼看我俩抬脚右转,小伙再问,若去可代为引见呀!牛桑摆手说,今天不必了。
向上便是竹海,前几日落了雨,石阶旁石阶上便有些泥泞,间或有村中老奶奶坐在石阶上兜售土产,也有乞讨的,放着不常见的搪瓷缸,里面撒着毛毛钱。风吹竹叶沙沙作响,行走中能远远听到人语,是前后一样来踏青的游人。还有拿着相机取景审美的姑娘,一路停停走走。牛桑就发起了弘论,说起先前见到宣传用语不妥。论起道教的宗师,是天师张道陵,而非老子。这点我同意,因为张道陵是我老乡,丰县的名人。他的事迹我多少了解一些。
老子出关去了何处,至今还是一个谜呢。牛桑又说。
这话我拿捏不住,先前一直以为老子出函谷关留五千言道德经,停驻终南山下的。但史书所述多有冲突,年代外远了更不可考了。
牛桑便问起道、儒、释的深浅。这下把我难住了,我对三家之说,只通皮毛,道德经虽读过,还是带着译文自悟而来的。释家之说基本没有涉猎。
我便说起,唯有道是不需要供养的。儒严格来说是生活伦理秩序,不是教,却胜似教。佛也是离了信众没有香火也难。唯有道,讲究归野,讲究自在成仙。
牛桑便又说了释的回报,我便说儒是最不超然的。释的回报实际上是难以自养的。一旦成教,有了组织,便要解决吃饭聚会的资金问题。儒生五谷不分却要占了德和功名,和尚念佛吃斋,也要辛苦化缘,道士却可自给自足,超然于世,这就是区别。
说得正酣,来到一处平地,台桌上摆放着凉皮、鱼鱼、油泼辣子、各种调和。摆摊的大嫂便招手说停下来吃些东西再上!我与牛桑早饭吃得晚,一大碗肉丸胡辣汤、一个腊牛肉夹馍外带鸡蛋灌饼,丝毫没有饿意。却积食口渴得很,便去拿了两瓶水,问了问离顶峰还有多远。大嫂说,还有半个小时吧。
稍作停歇,再上时终于见到了一片题字,土墙白灰上印刻的字迹已剥落残缺,用得草书难以识辨。恰巧有懂行人下山停驻,一并解析,总算识得:樵歌一曲众山皆响,松云满目万壑争流。都道是好诗,可惜了无人养护,不知再过几载能否保全了。
继续向上,小路崎岖,弯转处能见外放佛经的商店,摆放满满的红牛饮料。条凳上歇着抽烟的游人,牛桑累得要停,我说一鼓作气吧。再向上就能远眺山下风景,环山路如带,排排民房整齐座落,只可惜雾霾太重,掩映了颜色。
终于到达炼丹峰,原是一个小屋,前面放着炼丹炉,香炉里幽幽燃着供奉的香火。旁边的小店一间连一间都是雨布搭起的,有电冰箱、电灯。老奶奶手拿着香给我说,来了就烧一柱,我连摆手,牛桑正驻足仰看小屋上的字幅。一面笑说着,顿悟哪里是道家的?
一路返回时,牛桑犯饿吃了碗凉皮,与卖皮子的阿姨聊着几十年前,他被领着爬楼观台的记忆。那个阿姨说起来她已在这摆了几十年了,想来那时他们两个就已相逢了。
终于到达山底,却走错了道,拐回大路返回,一人一碗羊杂,坐聊起来仿佛又是几年前,我与牛桑喝汤吃酒,任凭窗外人流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