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熟睡中,突然感觉一阵刺眼,光纹突破黑暗爬上视网膜,孟晚下意识用被子捂住头,眼睛酸涩,欲睁眼,针扎一样的疼,却听见一阵声音响亮,“老大,我和你爸爸要回乡了,老二的儿子,他明天来接,这城里太吵,我们住不惯,要回去了,你不用送我们,我们自己走。”原来是奶奶,她回来了?
孟晚使劲揉眼睛,从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探出头来,只见爷爷手里大包小包,跟在奶奶身后,嘴唇翕动着,孟晚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又或者他什么都不想说。奶奶叉着腰,挺直腰背站在床前,眼睛却盯着别的地方。孟晚莫名觉得,仿佛奶奶故意那样大声,不仅是掩盖她突然离去的心虚,还是为了压倒爷爷的脊背,转头去望钟,几缕晨光的气息在窗帘的缝隙中游走,天快亮了。
启明星该上班了吧。孟晚模模糊糊想着,那是妈妈曾经指给她看过的。妈妈,妈妈,可妈妈现在又去哪儿了呢?
爸爸看着奶奶指挥爷爷收这收那,原本他们只在自己的屋里收拾行李,现在终于收拾到这间屋子了,爸爸已经听了很久很久,指间香烟无声地咆哮着,浓黑的烟雾嘶吼着攻上屋顶,香烟燃尽,爸爸焦躁地续上另一根,一根又一根。
“天还这么早,你们怎么走?”
“你不管,”奶奶挥挥手下了命令,“我们走吧。”说着便快步走出了门,爷爷赶忙提着行李赶上去。
爸爸把香烟攥成一团,如鹰落谷,颓靡的神色侵占了爸爸的五官,起身关门,忍不住看了看已经乱糟糟又空落落的房间,掩上窗帘,清晨的清冷气息重重袭来,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个风紧露重的夜晚。回头发现女儿的眼神茫然,视线还紧抓着门口不放,爸爸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女儿,放开,掖了掖女儿的被子,说:“爷爷奶奶回乡了,他们想家了,还没睡醒吧,再睡会儿,再等一会儿可没得睡了。”说罢起身,他要去上班了。
孟晚看着很安静,很听话地就缩到被子里睡了。
爸爸把孟晚托给幼儿园园长的妈妈照顾,约定每星期给一次看管费,照顾每天孟晚午饭晚饭的吃食。
园长的妈妈已经六十岁了,身体不太好,时不时要吃点药。爸爸没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婆婆,只说他自己太忙了。
孟晚乖乖的,仿佛很顺利地就适应了这一切,只是变得比从前安静了,这是潜移默化的变化,时光调皮地从孟晚的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只是动作太轻巧,周围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在每个等爸爸等到所有的小朋友都走光的夜晚里,在每个妈妈亲昵的目光里,在时光的漫语和风的轻响里,只有在课堂上所有童声齐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时,眼泪才偷偷从孟晚的眼睛里漫出来,只有一个声音逆着歌声行走:“世上只有爸爸好。”孟晚轻声的吟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