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满园的萧瑟,一片片枯叶随着风,如化蝶飘落,在风中愈飘愈远,最后归于沉寂。无奈也好,遗憾也罢,都是自己的宿命,就如同一个人的人生。
陆游伸手接住一片枯叶,望着枯叶,他再也忍不住,蹲下年迈的身体,抱住满头的白发,老泪纵横,大声痛哭。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他站起来,红着眼环顾沈园。园内的景观早已物是人非,故人已去,往事皆也尘封于黄土。
陆游携着一瓶黄藤酒,于沈园内的亭子自斟自酌。
沈园是他一生的痛,不敢轻易碰触,一触,便是撕心裂肺。
陆游摇晃着酒杯,望着墙上《钗头凤》的字迹,阳光斑驳,恰似故人还在。恍惚间,往事从前忆。
高宗绍兴十四年,陆家锣鼓声天,红菱挂满了每个角落,人人都洋溢着笑容。
这一年,正是陆游与表妹唐婉拜堂之日。他与唐婉青梅竹马,暗生情愫。
那晚陆游带着满身酒气回到房间,酒醉人不醉,眼角眉梢掩不住笑意。
他坐在新娘身边,有点无措,就像一个黄毛小子。他掀开新娘的盖头,看着表妹娇羞的脸,他握住她的手,赠与她一支凤钗为聘娶她,并许下诺言,一生一世只许她一人。
凤枕鸳被,芙蓉帐暖,共乐平生,未肯轻分连理。
婚后的生活,夫妻伉俪情深,琴瑟和鸣。
自古有恋母情结,奈何陆母有恋子情结。她不喜儿子只为儿女情长,荒疏功业,便百般责骂唐婉。
那日,母亲不知从何处算出他与妻子八字不合,拿着一纸和离书捧到他们身前。
两人同时愣住,唐婉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娘,我们不和离。”陆游说道。
“三年了,你们还没有子嗣,难道你想要陆家香火断绝?今日,你们不和离也得离,不离,你我断舍母子关系,“陆母愤愤道。
一边是一生挚爱的妻子,一边是生养他的母亲,陆游眼里盛满了太多的无奈。他还是无法违背母亲的命令,懦弱地选择了和离。
“你这是要弃了我?”唐婉无力指责道。
陆游望着她,他不敢回答。现在所有的解释都已显得苍白,他转身仓皇逃去。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碎得不及防备,打得陆游与唐婉满身伤痕。
十年后,陆游回乡独自去了沈园,沈园是他与唐婉的相恋之地,那里藏着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如今,孤身一人,偷偷回忆过往。
今日春色正好,他偶遇了与夫同游的唐婉。
两人相视,便知彼此虽已分离,但彼此的感情未曾改变。可那又如何?如今,他已另娶王氏淑女,她也另嫁赵家好男儿。
陆游本想抽身离去,不料唐婉征得到丈夫的允许,便于沈园内宴请陆游。
如今,两人都无法跨越世俗枷锁,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为他倒一杯黄滕酒。
两人明明坐在对面,却相顾无言,满腔情绪付于酒。
唐婉离去后,陆游不知喝了多少杯黄滕酒,心里百感交集,不由悲从中来,便于沈园墙上写了钗头凤: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往事皆已烟消云散,是谁的过错,他也无力去诉说,转身离去,也许,战场才是属于他的归属。
第二年春天,心情苦闷的唐婉故园重游,无意间发现墙上的《钗头凤》,她红了眼眶,她知道这一定是陆游写的。
唐婉站在墙前,反复念读,泪流满面。一切已成定局,她又该去怪誰,只不过都是命运的作弄罢了。
她满怀幽怨在墙上和这首《钗头凤》: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一曲世情薄,道不尽了她的幽怨之情。
唐婉自从看了陆游的诗后,常常追忆过往,叹息世事无常。她常想到过往,怀念之前夫妻的种种,又觉得对不起赵士程。她日日夜夜煎熬于感情,最后抑郁而终。
一代才女,如同樱花,绚烂而短暂,便归于尘,成为一抔黄土,只留下这让人肝肠寸断的诗与怨。
一曲钗头凤,唱不尽离愁,道不成陆唐情,只留离人愁。
陆游醉了,趴于桌上,任由酒杯从手中滑落,酒自杯中倾覆,又看着落叶划过的字迹,迷了眼。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士,犹吊遗踪一泫然。”陆游吟出了对唐婉不尽的思念。
思不减,影成单,彼岸忆断肠。柳叶残,寒孤影,人各自一方。
陆游一生对唐婉的情,一分未减,直至陆游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