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那盆富贵竹,已长得比青瓷瓶高出半尺有余,茎秆青碧如玉,节节攀升,每一节都像是被时光精心雕琢过的印记。晨光斜照时,那绿意便愈发地鲜活起来,仿佛能滴出水来。
记得初遇它时,是在城南的花市,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卖花的人蹲在塑料布搭就的棚子下,脚边摆着几束裹着保鲜膜的富贵竹。竹枝切口处还渗着清亮的汁液,在雨声中泛着微光。这竹子好养活,卖花人说着,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叶片上的水珠。我便信了,花五块钱买下三枝,随手插在盛满清水的玻璃瓶里。
起初的日子,它总是病恹恹的,最底下的两片叶子最先泛黄,边缘卷曲,像是被火烤过的宣纸。我日日换水,却不见起色。直到某个清晨,突然发现顶端冒出了针尖大小的嫩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那芽儿长得极快,不出三日便舒展成完整的叶片,叶脉清晰如画师用极细的狼毫勾勒而成。
梅雨时节,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潮湿的气息,竹叶上凝结的水珠越来越大,终于不堪重负,嗒的一声落在窗台上。这声响动常常惊动停在叶片上的蜻蜓,它薄翼轻振,在室内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我注意到有片叶子背面爬着几只蚜虫,正贪婪地吮吸汁液。正要伸手拂去,却见一只瓢虫款款而来,不消片刻便将害虫尽数消灭。自然界的征伐,在这方寸之间悄然上演。
它的根系起初只是瓶底几缕白色的细丝,后来竟在清水里织成了一张网。有根须特别倔强,硬是从瓶身雕花的缝隙里钻出来,在阳光下显出半透明的质感,像极了老玉器上的游丝雕。我时常对着这截"越狱"的根须出神,想着植物对光的渴望,与囚徒对自由的向往,本质上或许并无二致。
深秋的某个傍晚,暮色将竹影拉得老长,突然发现第七层新叶的叶尖上悬着颗水珠,将落未落。室内暖气蒸腾,那水珠竟整夜未坠,直到次日朝阳升起,才"啪"地一声碎在晨光里。此刻的富贵竹,叶片上还沾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微风过处,竹叶轻颤,仿佛在演奏某种无声的乐章。
富贵竹终究不富贵,它只是安静地生长,用碧绿的笔触,在时光的宣纸上写着最朴素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