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之,这或许是个法外之徒在黑白两道的夹缝中游走挣扎,试图建立自己的规则而最终成为黑帮老大的故事。
并不了解美国历史的我,无意在此处聚焦于黑帮的“黑”——这么浓重的颜色,会完全掩盖主角形象在这个“勇士成长故事”中自带的一点点鲜亮。
这鲜亮,起初是年轻人游走于边缘、对刺激的跃跃欲试和欲罢不能。
经现实染缸驯化后,本就微弱的鲜亮变成了好似蒙着砂纸的暧昧妥协,在瞬时增色后接连遭受命运的减淡,最终露出再也无法佯装成灰色的夜色之黑。
乔瑟夫——这篇故事中注定要有一段独行的勇士——被命运推离了承袭父辈荣耀的光明之路,只能淌着夜色长途跋涉……于是命运的剧本指引他:
朝着那些星灯的指向去吧。
第一盏星灯的亮起,缘自入室抢劫时的惊鸿一瞥。
无论后日如何回忆,棋牌桌边淡定自若的女侍,与地上绑作一团的打手形成的对比都太过强烈。
以至于,即便友人再三强调女侍那“黑帮老大(阿尔伯特)情人”的身份、即便父亲对他们的交往强烈反对,即便乔自己的理智都频频敲响警钟……他(乔瑟夫)仍未能逃出“爱情的魔咒”,不多久便与艾玛坠入爱河。
然而,夜色里萌生的爱情,天生便带着一种不安,几分怀疑:
“她会向那位黑帮老大告发我吗?”
“如果被她的黑帮情人发现,我会如何?她会如何?”
“我们会如何?”
在这般紧张不安下,他们的每次亲吻拥抱都似最后的欢愉,向着明知会到来、甚至隐隐对其抱有朦胧期待的厄运而轰轰烈烈,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不真实?他不爱她吗?
——他冒着被发现而仇杀的危险与她抵死缠绵,在她被沉海后靠着对她的思念挨过艰难的那些年……
可他又有多爱她呢?
——多年后知道她只是为了脱离纠缠而假死,他心情平静。告别时也平静。
旧日的爱那么平静,当年的歇斯底里如隔海的前尘。
或许早在许多年前,当父亲将乔瑟夫的爱说成是对安定的渴求、当黑帮老大看穿乔瑟夫对“被抓住”的渴望时,在乔瑟夫眼中,自己对她的爱便已掺加了杂质。
同时,也正因为艾玛的死将这份爱定格在最光辉强烈的时刻,所以它的明亮才能免受现实消磨,像夜色里的星辰般照亮乔瑟夫脚下的一段夜路。
第二盏星灯在点亮之前,停住了欲将乔瑟夫沉海的那双手。
身为警局高层的乔父,或许也曾困惑于儿子对游走于边缘的痴迷,却并非完全不了解。
无论多么无可奈何,他都要在黑与白的交锋中找到一片灰色地带,让自己的孩子得以安身。即便他的孩子因未经历过生死而显露出令他不耻的软弱,他也无法不原谅孩子的退却与妥协。
为了保住乔瑟夫在狱中的肉体的生息,他(乔父)带着对黑帮成员险恶人性的洞悉,献出了除去原则之外的所有——他的权势人情、他的身外至宝、甚至自尊。
而那仅剩的、被他护在底线的原则既是他灵魂,也令他,在为了儿子杀人渎职,和坐视儿子丧生之间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当父亲去世、化作天上星辰后,乔瑟夫灵魂里的那一点反抗终于战胜了肉体的怯懦。他带着“杀妻之恨”,与“杀父仇人”(马索)短暂结盟,拿回了父亲交给自己“买命”的怀表,加入了黑帮。
乔在最终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规则前,始终坚称自己是法外之徒,而我始终认为,他游走于夜色中倚仗的一点光亮,相当一部分来自父亲化作的星灯。
第三盏星灯的光或许不那么耀目,却那么持久而温暖。
当乔建立了自己的规则后,格瑞西拉以战友的身份给了他家庭的温暖,这温暖一直持续,不因死亡将他们分离而终止。
与格瑞西拉在“为了家乡古巴而与乔结盟”期间萌生的感情相比,乔年轻时对艾玛的迷恋更像投入一场冒险刺激的游戏——狂欢时的激情或许也有,却注定了迟早熄灭的结局,而前者——格瑞西拉的爱——每一次在否认中挣扎,都在为保护和坚守而退让。
艾玛在初见时的淡定自若,带着黑帮情妇令人难以看穿的诱惑。而格瑞西拉在起初便做出“我们不会相爱”的声明,在政治理想面前甩脱了男女调侃的暧昧,反而显出一点真实的可爱。
格瑞西拉和乔,当初在“不会相爱”这件事上有多肯定,在最后告别时就有多令人心碎。
比起与乔错身而过的其他人,在那些宣之于或未来得及宣之于口的告别中,那令我感触至深的告别是:
“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的全世界。”
她化作的星,注视着他后来的善,注视着他对儿子指向她家乡古巴的那只手。
最后的最后,我几乎想把这本书看做一则黑帮童话。
不想继位的王子背离了父亲代表的光明,独自游走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在经历诱惑、背叛、恐惧、挣扎后,他打倒魔龙、成为魔王,并和女骑士走到了一起。
然而,以上并非我称它为童话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
只有童话能让我相信,人死后真的会化作星辰,照亮所爱之人人生的夜色。
愿我们的执着与我们的所爱,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成为指引我们方向的星灯,带我们穿过黑夜。
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