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洗手间,看见地上两个硬币:五角和一角。出于怕将下水道堵住的心理,我弯腰捡起,随手放在窗台上。洗手时,抬头照镜子,发现放洗涮用品的台上,那枚不知何时,被家里哪位放置的一枚五角硬币,它金黄色,九成新,甚至全身散发一种小小的光芒。但,谁会注意它,谁去在意它,它在这里躺了多久?它还将躺多久?
再回头看窗台上那俩,也正安静地躺着,似乎与这枚同道遥相呼应。
一枚硬币,装包里嫌它碍事,掉地上都懒得弯腰去捡,为什么会这样?是它失去它的价值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去商场买日用品,少个一角两角肯定不行,给个整钱,人家找你的几元几角你也必须要拿着。这些硬币将你的包坠得很有分量,当你急需那几角钱来付帐,它捉迷藏一样藏在最隐蔽的角落,直到你又换了一堆零钱,它才悄悄出来,重新欢快地活跃在你包里的每一个空间。
总之,还应该是不缺钱了吧?要不,为什么不把它们紧紧地抓牢,让之既不上天,又不入地,在该它义无反顾献身时,把它牺牲掉呢?要不,怎么会有它倍受冷落,栖身柜面上,窗台上的悠悠时光呢?
想起了小时候。
我们兄弟姐妹共四个,从大到小,每两个以相隔两岁的年龄递减。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我们姊姊四人共有一辆铁焊的小推车。说四人共有,其实多为我和弟弟妹妹享受,长我两岁的大姐好像永远是个推小车的。
大姐那时也只是八九岁的样子,用她稚嫩的小手和微薄的力量,推着那并不轻便的车子,车里坐着她不大不小的弟弟与妹妹。没有玩具,没有零食,有的却是欢声与笑语。我们笑着,闹着,三个小动物般的小朋友,挤在一个简陋的铁车里。
那天,在胡同口,恰逢一个卖兔肉的,几双亮晶晶的小眼睛齐刷刷地扫了过去,紧紧地盯着,手不由地伸进嘴里去吮吸。大姐作为群娃之首,临行被父母赋予大权,掌握着一角钱的财政。那时并没有一角的硬币,是一张小小而贵重的纸币。
聪慧的大姐停下推车,为几个馋猫买了一分钱的兔肉,那是一片薄而透明的胁肉,有两三根手指的宽度,对我们几个来说,却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大姐将肉撕成更小的几份,我们坐在车子里,慢慢吮,细细嚼,回家的路开始变得如此奇异而美好。
大姐将车子停下,小心地将钱数了一遍,只听她说:"多找了一分钱呢!"闻听此言,我们个个将头探出来,大家不很相信,又一遍遍将那一分分的硬币数了又数,真的,十个!
霎那间,十片美味的兔肉飘浮在每个人的脑海。那时尚未有《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的觉悟,只为白得了一分大洋而欣喜若狂。时至今日,那份意外惊喜仿佛又如看见春芽初露一般,漾在心头。
一分钱,在如今的生活里,早已销声匿迹,一分钱带来的喜悦却似乎温暖了整个童年。那时的一分钱可以买一盒火柴,买两块梅饼,能买一个水果硬糖,还能租一本小人书看……有了一分钱,能把几天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有了一分钱,感觉自己就是个有钱的人儿。
不知什么时候,童年离我们远去,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从我们生活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角五角一元的硬币。
成长的脚步如此地匆忙,又不知什么时候,一角五角一元的硬币,带给我们的不是激动与欣喜,它们成了生活中既少不了又不起眼的角色。或许,它正躺在哪个角落,或许它正传递在某个掌心。它经历了时代的成长,它见证了生活的巨变。
饭桌前,女儿见我时而眉心紧蹙,时而露出笑颜,关切地问我怎么回事,我将以上文字递给她看,她笑笑没有说话,而是迅速地将碗里的饭扒完。我也笑了,笑她没有再对饭菜挑挑拣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