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到约城的时候已经是晚秋了。她到的时候我没去给她接机,反倒在头天下午溜出去截住她。她在要去看望莱昂纳多和科尔温的路上,拎着柏图斯的好酒。看到我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冲上来就给我一拳,不过老远的一个犀利的眼神就丁达尔效应直刺我眼中,像刀片天衣无缝嵌入我心脏:
安东尼奥。
好久不见了夏洛。我跟她打招呼。这几年过得好吗?
她说嗯。我不知道她是在赞同我的好久不见,还是在说自己过得还好。
夏洛特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以前好歹还肯和我长篇大论的,我见过敏捷的才思是如何把她那一成不变的微笑击碎的,好看极了的脸瞬间生动明亮起来像盛放的白玫瑰,一瞬间周遭都能黯然失色。现在她连公式化的微笑都懒得施舍我了。
我俩一起沿着海岸线走,用一副一分二转换器两副耳机听她手机里的歌。她的歌单没什么变化,除了几首新歌以外都是我曾经偷偷听过的熟悉的调子。雨后的下午没什么人,空气竟也难得的没那么闷,只不过老天的脸阴沉得活似谁欠它个二万五八,眼刀子化作有如实质的厉风刮着人皮肤过去。我们一路沉默地走下去,谁也没说什么,就是听歌:Seal的歌我记得尤其清楚,确实好听。他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在盛开末期的暗红玫瑰,快凋零了,但还是美得不可方物,积淀着浓浓郁郁的丹墨。也许现在听起来稍微有些不一样,但感觉大体没什么改变。
我本来想喝她带的柏图斯,但她坚持要给那对狗男男,于是我只好买了二十多瓶冰啤酒扛着;我跟在她后面走,腹诽道大秋天的都快飘雪了喝个屁的冰啤酒!但是没关系,她开心就好,我负责向拥有美色的大佬低头。
我们走到终点附近的栈道,栈道尽头的浊水里泊着躯体生锈腐朽的废船,甚至算不得庞然大物。那块地方没有栏杆,只有尘与地,于是两个人在最危险的边缘坐下,我把她往后扯,自己倒往前坐了些,于是她也把我往回扯。默默把时针飞一样地推动,不知不觉魑魅魍魉已经在身后一字排开,我们却只是静静地看对面的灯渐渐亮起来,一批黑色的鸟吹矢般掠远,没入死寂的更深处。
头顶辉煌的苍穹,脚踩支离破碎的月光,夜晚没有星也没有云。
我忽然就很想哭,但因为找不到理由所以到底没能挤出眼泪。她的脸没有转过来,我也不知道她察觉到我的心情没有(其实现在想来她一定是已经知道了,夏洛特那么聪明一个人),到底我梗着脖子突兀地说:
你这次回约城,就不走了吧?
她没回答,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她不想回答便没有再问,于是自己闷声不响抓过一瓶已经变成常温的啤酒咔哒咔哒开了瓶子。没想到在一阵气泡的刺啦啦的声音中忽然听她说:
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