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班必经之路旁的地里,种着一片向日葵,每日经过时望一眼,从一颗颗小苗,到开了黄色的花,朵朵向阳,如今都已经谦逊地低下了头。
原来天真地以为,向日葵的花朵始终是朝着太阳的,比如早晨是朝着东方的,而到了下午是朝着西方的,晚上自然再把脸转回来,准备天亮了再向日。但事实上,向日葵的脸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而并不会跟着太阳一起转脖子。那么它们为什么不叫“向东葵”?难道是因为它的脸庞长得像太阳?那么为什么不叫“像日葵”?当然,也有几个例外的,你总能轻易地发现,有那么几朵花,是朝着其他方向的,就像一群人中,总有几个特殊情况一样,好像是大自然的普遍规律。
前些日子见燕子在朋友圈里发了两张向日葵的图片,说是想掰下一朵来,然后一颗颗拨下来,再一颗颗剥着吃。我笑她向日葵才开花,还没籽呢,就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暑假来。
老家的村子里,种向日葵的很少,如今都是连片的苹果树,小时候则是连片的小麦和玉米,油料作物则以油菜和荏为主。然而向东走十几里,那边的村子,则会大片大片地种植向日葵。每到暑假过半的时候,向日葵就要成熟了。向日葵花初开的时候有多美,那时候是不会关注的,直到它们快成熟的时候,就整天想着能不能掰一朵偷吃。
向日葵快要成熟的时候,花朵变成了花盘,花盘的背面会由绿色变为黄色,等到向日葵的杆和叶子都变黄的时候,花瓣都掉光的时候,就完全成熟了,花蕊轻轻一抹会掉一片,漏出黑色或者黑白相间花纹的瓜子来,一排排紧紧密密地排列着。
我们哪能等到那时候?成熟了有什么好吃的?花盘的背面刚刚由绿变黄,花蕊和花瓣刚刚显露出枯萎,瓜子皮刚刚又软变硬、由白变黑,瓜子仁刚刚由胶体变成固体的时候,是口感最为香甜的时候。
跟着大人们下地干活的时机,或者三五个人一起结伴挖药材的时机,碰见向日葵地,便不由得派一两人偷偷溜了进去,剩下几个在地边上放风。挑拣背面发黄的,最大的,先用手抹掉一部分花蕊,看看瓜子皮是不是已经变黑了,更加胆大细心的,还要拨下几颗来尝一尝确定已经有仁了,才巧妙地拧断花盘的脖子,抱在怀里窜出来。
不管有几个人,每次只掰一两朵,几个人躲在一个田埂旮旯里,每人分得一块,清除了花蕊,拨下瓜子,剥开瓜子皮,鲜嫩的瓜子仁纯白无瑕,有些甚至还处于胶体状态,放在嘴里,是一股最原始的脆甜。有人迫不及待,不剥瓜子皮,像吃带皮的新蒜一样,用牙尖从瓜子尾挤到瓜子尖,瓜子仁自然就被挤了出来;也有人不着急,一颗一颗剥了皮,一粒一粒放在手心里攒起来,攒够一小把一口吃下去,一定满嘴都是香甜。
也有失手的时候,几个人刚从向日葵地里钻进去,不等下手,远处便传来咒骂声,甚至有向日葵的主人往这边跑,摆出一副抓小贼的架势。小家伙们急忙从地里跑出来,沿着大路往回跑,危险解除了之后,几个人就都嬉笑着往回家走了。不管有没有得手,不会再去冒险,也不管有没有得手,主家也不会穷追不舍,远远地吆喝一声、咒骂几声也就算了。
如今,每天从地边经过,也不会动了掰一朵的心思,只是很怀念。
那年暑假去舅舅家帮忙收麦子,经过一片向日葵地,向日葵花开得正好,从地里走出一位红衣少女,左手提着竹篮,右手拿着小铲,站在地边上往对面山坡上张望,见我望着她,她便扭过身,又从地里钻了进去,两根大辫子跟在她身后,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向日葵地里。
之后再去舅舅家,路过的时候,总会向地里望一眼,尽管那片地已经不种向日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