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雪兰花- 虎口逃生痛诀别(四)

严肃冷峻的春贺听了顿时唬起脸来,他平时就瞧不起盛伯义,现在这人在执行任务,竟擅自脱离岗位,这是一次很严重的违纪行为,幸好未发生意外,如果万一钱万兴中途出逃,他就要受军法处置,自己也会受到牵连。为了核实兰娣所述,他转身到大门外找负责监视的日本特工询问,他俩也在医院现场,所述与兰娣基本相同。

春贺一脸怒气回到起居室,谁知又不见了宝花。他急得脸色发青,忙问兰娣:“宝夫人在哪里?”兰娣不屑回答,用嘴一努,示意她在卧室里。其实宝花这时因为悲痛过度,又自知自己已到最后时刻,不由心力交瘁,就怕自己支撑不住,晚上还有更艰巨的歼敌任务,就急需找个地方喘口气,同时也想找个机会,向崔士雄把整个事件的经过讲清楚,自己尽忠殉节给丈夫有个交代,所以就到卧室去作短暂的休息。春贺不顾一切,去推开卧室的门看,见宝花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这才使他吊在嗓子眼里的心放下了。他轻轻拉上门,回到起居室。为了及早摆脱自己肩上沉重的责任,就拨通了花谷的电话。

他报告钱万兴看病的情况,并告了盛伯义“擅离职守”一状。花谷听了有点不高兴,但没有发火,只关心“宝花现在哪里?”春贺直白报告:“宝夫人现在卧室休息,同她的丈夫睡在一个被窝里。”不料这个回答使花谷妒火中烧,无法容忍,就在电话里吼叫:“不行,我在五时半派车来接宝夫人到碧翠轩跳舞,你现在立刻通知她化妆更衣做好准备!”春贺嘴里“嗨”地一声,双脚“啪!”地一个立正,然后等对方没有声息,才挂上电话。

日本多少年的军国主义训练,下级军官对上级长官的命令或指示奉若圣旨,不敢有丝毫的违背,春贺就立即要兰娣去请宝花。宝花在朦胧中被兰娣叫醒,摇摇晃晃来到起居室,春贺就将花谷所言通知她。宝花虽然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但一个人从下决心到付诸行动之间,仍然有着一座山那样的距离。她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犹似被重拳一击,一阵窒息,身体控制不住晃动了两下,脸色变得非常苍白。春贺这时却生出怜悯之心,他看着这位优雅秀丽的中国美女,轻轻地提醒说:“将军的脾气很暴躁,他有强烈的自尊心……他……喜欢温柔驯服的女人!”宝花理解春贺的提醒是出于好意,怕她被暴戾凶残的花谷虐杀和伤害。所以她回了一个凄楚的微笑说:“多谢春贺君关照。”这一声谢,使春贺深为感动,致使后来他批准兰娣为宝花送行,使崔士雄、三宝、兰娣得以脱险。

宝花安排兰娣在起居室陪春贺打牌消遣,自己进卧室去化妆打扮,乘此机会,还必须向崔士雄揭开这惊人的谜底。她此时犹似一个披挂上阵、赴汤蹈火的勇士。多少天来的计算谋划,已到了最后摊牌,双方刺刀见红、生死搏杀的时刻。任务艰巨而危险:她要救出身边的亲密战友,要歼灭老奸巨猾的日酋花谷、还要向衣冠禽兽盛伯义复仇。国仇家恨的愤怒火焰转化为无穷的力量,从她的胸膛里喷射而出,崇高的信念和无私的挚爱,使她的心灵升华。宝花认为:“这是一种幸福的奉献。尽管这种光辉只能是昙花一现,但自己在这短暂的人生中,有这种崇高的战斗,也就没有白活一场。”

她走进卧室锁好门,向睡在床上的崔士雄详细叙述,自从他俩被捕后发生的一连串变故,以及花谷通知她今天傍晚五时半派车来接等事。听得崔士雄勃然变色,义愤填膺!从床上翻身跳起,向宝花跪下叩首流泪说:“夫人大贤大德,大智大勇,实是女中豪杰,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使崔某羞愧之极!只是歼敌锄奸应该是我们男人份内的事,怎么可以让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完成呢?而且我也无颜再见钱爷,岂不虽生犹死。我主意已决,请叫三宝来一起商议出一个办法,先把春贺干掉,然后保护宝夫人和兰娣从后门突围出去,凭我俩的身手,对付春贺和后门两个卫兵应该是能胜任的!”

崔士雄的激愤,要拼死蛮干的想法,使宝花大吃一惊。她拉不动跪在地上的这个大男人,急得没法也只能跪地痛哭说:“崔先生,现在时间紧迫,如果走错一步,如同踩着地雷,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你也辜负了我这两周来,呕心沥血苦苦谋划的一片心意。你想,现在青天白日无处隐蔽,这里只要枪声一响,围拢来有十几条枪的兵力,我们无法逃脱,而且正在南码头等候的钱爷和来福,也是插翅难飞,船长也必将受到牵连。他们哪里能熬得过宪兵队的酷刑,必然要招供出铜陵老桥堡的人!你这样蛮干岂不是要成钱府的千古罪人!而且你还根本无法去歼灭花谷和盛伯义。现在牺牲我一个,能换来钱府几十人性命和财产的安全,这不是最佳的方案吗?”

崔士雄听了宝花这番话,句句中肯在理,如梦初醒,但自己一个大男人眼看宝夫人慷慨赴死,情何以堪!他一时痛得肝肠寸断,用拳猛击自己的胸膛,恨不得自己一刀了断,反而痛快。

宝花哭着说:“我知道崔先生是一位无私无畏的忠勇之士,敬仰先生是位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一定会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我这些日子来瞒着钱府所有的人,只对你直言相告,没想到你却这样的挺不住呢?我要拜托先生去完成一项艰巨的使命,到铜陵后你要支撑一个小钱府,保护这许多人和财产的安全。钱爷遭此变故,必然痛不欲生,全赖先生好言劝导,帮助他度过人生的这道坎。我在九泉之下就瞑目了!我们两个现在都不是哭的时候,还有半个多小时我就要走了,还有许多任务交给你来办!”说到这里,她扶着床沿站起,也搀扶着崔士雄站起,两人坐在沙发上稍事休息。崔士雄听到宝花这样严肃慎重地有事嘱托,也就停止哭泣听命。宝花早已胸有成竹,所以言简意骇,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一,你现在一定要保持冷静、镇定,不能使三宝和兰娣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则要引发新的事端。如果你们顺利上船,也要对钱爷、来福和船家保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钱爷顺利到达铜陵。等到钱爷生活适应,身体条件许可时,你再把这一切事实告诉他。

第二,我给钱爷写了一首诗,托你转交给他,我们夫妻一场也算留个纪念吧!

第三,你抓紧去换一身紧身的衣裤,等我调开春贺后,你仍然睡在三宝汽车后座的踏板上,我要兰娣为我送行把车开出去。送行结束,你们三人直接去南码头,集合后立即开船,千万不能延误。钱爷问起我的去向,就说被花谷接去跳舞,有盛伯义陪同保护,不会有问题,我以后请他帮忙,想办法来铜陵。”

崔士雄知道时间紧迫,就收起宝花的信去换衣裤,然后重新装作钱万兴睡到床上,宝花开门招呼兰娣进化妆室,见她还是没有一点大祸临头的忧虑,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由一阵心酸,连忙忍住泪说:“等会花谷派车来接我到碧翠轩去跳舞,我化妆后约春贺去中厅练舞。乘这机会,你就叫崔先生睡在后车座踏板上,你就坐在后车座,我叫你们送我去碧翠轩,这样你们都能离开这里的危险之地。然后你们马上开车去南码头,和钱爷一起开船去铜陵,一刻也不能耽误!”

兰娣听了第一个反应就跳起来说:“那你什么时候走啊?你不上船,我们怎么可以开船呢?钱爷也不会答应的。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走!”

宝花这时真的急了,她顿足说:“好妹子,姐求你了,你不见现在是火烧眉毛的事吗?花谷邀请我去跳舞,这是一个天赐良机,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我们一个也走不掉。现在是多走一个就是胜利。钱爷在南码头船上,多呆一刻钟就会增加许多危险,你们不要为我担心,看来花谷和春贺对我有好印象,不会要我命,不久我就请盛爷帮忙来铜陵和你们团聚。”

兰娣急得脸色发白,喊叫起来说:“我看盛伯义不是个好东西,你千万不能信他的!”她急得哭着跳起脚来,不肯去找三宝。

这时宝花“腾!”地站起来发怒说:“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刻,还有二十分钟时间,花谷的车就来了,要赶在这前面把崔先生转移到三宝车上去,你快去叫三宝备车!”兰娣仍然哭着不肯挪步。宝花又气又急,像疯的一般,抓起梳妆台上一把小剪刀喊道:“兰娣,你要逼死我吗?”说着就将剪刀往自己胸口刺去!这时兰娣慌了,她拼命伸手拉住宝花的手腕,哭着央告说:“别,别,宝花姐,我听你的,听你的,我这就去!”她一面擦泪,一面飞奔去找三宝。

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宝花已经没有洗澡的时间了。她快速的洗脸,梳头,化妆,为掩盖眼皮红肿,脸色苍白憔悴,就采用中国古代妇女的“笑眉啼妆,”在眼皮和两颊涂了少许胭脂,在嘴上涂了唇膏,由于天生丽质,稍一拾掇就见容光焕发,光艳照人。她穿了一套外祖母和母亲早年亲手为她缝制的嫁时衣——蜜色绣花缀珠的短袄长裙。这是一套她最喜欢,也是最珍贵,最有意义的服装,美丽典雅而华贵,曾为钱仁孝穿过一次。今天她想借助亲人的力量,来完成这次歼敌的壮举。她把头发用珍珠发夹箍住,披散在背肩,戴上钻环和钻链,越显华贵和娇媚。谁能想到在这仪态万千,柔弱娴雅的年轻女子身上会暗藏利器和杀机。

枯坐在客厅里的春贺,见宝花风情万种地姗姗进来,面对美色,严肃冷峻的他顿时感到有一种不能自持的诱惑,一时满脸绯红,傻愣在那里。宝花嫣然对春贺说:“花谷将军邀我跳舞,我好久没下舞池了,感觉步伐生疏,希望春贺君教我。”春贺正在为宝花的绝代风姿而倾倒,上次在红梅阁舞厅就想邀舞,但未能如愿,每次想起都深为遗憾。现在她来邀舞,不由受宠若惊,两人就去中厅,开启留声机,在悠扬的乐曲声中翩翩起舞。春贺这时拥抱美人,甜蜜消受这神魂飘荡的一刻。

两支舞曲下来,卫兵来报,花谷将军派来的汽车已到大厅前。春贺这时竟然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感情。宝花妩媚一笑说:“春贺君,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我的女伴兰娣能送我一程。”春贺为讨宝花的欢心,他想也没想就笑着一口答应了。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