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当初,燕人苦于刘守光残虐,军士多归于契丹。等到刘守光被包围于幽州,其北边士民多为契丹所掳掠而去,契丹日益强大。契丹王阿保机自称皇帝,国人称他为天皇王,以妻子述律氏为皇后,设置百官。至此,改年号为神册。述律后性格勇决,多权谋机变,阿保机无论驾御部众还是行军打仗,述律后常参与谋划。阿保机曾经越过沙漠攻击党项,留述律后留守大帐,黄头室韦和臭泊室韦两个部落乘虚合兵前来抢掠。述律后知道了,勒兵严阵以待,奋击,大破之,由是名震诸夷。述律后有母亲,有姑姑,但她都大模大样坐在榻上,接受母亲和姑姑跪拜,说:“我只拜天,不拜人。”晋王正经营河北,想要结契丹为援,常以叔父之礼事奉阿保机,以叔母之礼事奉述律后。
刘守光末年衰困,派参军韩延徽求援于契丹。韩延徽拒绝跪拜,契丹主愤怒,将他扣留,命他在原野牧马。韩延徽,是幽州人,有智略,有文化。述律后对契丹主说:“韩延徽能守节不屈,这是当今贤者,为什么要侮辱他去做一个牧马人!应该礼而用之。”契丹主召韩延徽谈话,喜悦,于是用他为军师,一举一动都向他咨询。韩延徽开始教契丹建牙开府,修筑城郭,规划街道巷里,以安置汉人,让他们各有配偶,垦荒种田。由此汉人各安生业,逃亡者越来越少。契丹威服诸国,韩延徽很有功劳。
不久,韩延徽逃奔晋阳。晋王想要把他安排在幕府,掌书记王缄嫉妒他。韩延徽心中不安,请求东归探望母亲,经过真定,住宿在乡人王德明家,王德明问他要去哪里,韩延徽说:“如今河北皆为晋有,我只能再回契丹罢了。”王德明说:“叛而复返,不是找死吗?”韩延徽说:“他自从我走,就像丢了手和眼睛一样;如今我回去,他的手和眼睛恢复完好,怎么肯害我!”探母之后,再回契丹。契丹主听说他到了,大喜,好像他是天上降下来的一样,拍着他的背说:“之前去哪里了?”韩延徽说:“思念母亲,想要请假回去,怕不被批准,所以私自回去一趟。”契丹主待他更加优厚。称帝之后,以韩延徽为相,一路升迁至中书令。晋王遣使到契丹,韩延徽写信给晋王,叙述前后经过,并且说:“并非不恋英主,也非不思故乡,之所以不留,是惧怕王缄的谗言罢了。”然后把老母托付给晋王,说:“韩延徽在此,契丹必不南下。”所以在整个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为寇,都是韩延徽之力。
贞明三年(公元917年)
1、
春,正月,皇帝下诏,命宣武节度使袁象先救颍州,援军抵达,南吴军撤退。
2、
二月五日,晋王攻黎阳,刘鄩拒战,数日,晋军不能攻克,离去。
3、
晋王的弟弟、威塞军防御使李存矩在新州,骄纵怠惰,不理政事,婢女都参预政治。晋王命他招募山北部落骁勇青年及刘守光部逃亡士卒,以补充南征军兵员。又向民间征收马匹,马匹紧缺,百姓甚至要卖十头牛来换一匹马,而限期紧迫,边人怨恨。李存矩征得五百匹马,亲自护送南下,以寿州刺史卢文进为裨将。跟随的士兵都不愿意远征服役,李存矩又不体恤他们。二月十五日,走到祁沟关,小校宫彦璋与士卒密谋说:“听闻晋王与梁人战斗,骑兵死伤不少。我们抛弃父母妻子,为他人作战,千里送死,而使长又不体恤,怎么办?”众人说:“杀了使长,拥卢将军回新州,据城自守,他能把我们怎么样!”然后手执兵器,大声鼓噪,冲向驿站宾馆,第二天一早,李存矩还未起床,就被杀死,卢文进不能控制,捶胸顿足,抚尸大哭,说:“你们杀害郎君,让我有何面目再见晋王!”然后被乱兵所拥,回新州,守将杨全章拒绝他们入城。又攻武州,被雁门以北都知防御兵马使李嗣肱击败。周德威也派兵追讨,卢文进率其众逃奔契丹。晋王听闻李存矩无道,导致变乱,杀侍婢及幕僚数人。
4、
当初,幽州以北七百里有渝关,下有渝水流过,通向大海。从关东北,沿着海岸有一条道路,狭窄处才数尺宽,道旁都是乱山,高峻不可攀越。直到进牛口,之间设置八个防御军营,招募土兵镇守。当地田赋租税,都直接供应军粮,不上缴蓟州,而卢龙总部每年还要拨付布帛丝绵,以供战士衣装。每年早早收割庄稼,坚壁清野,以防备契丹,契丹军抵达,则闭壁不战,等他们撤退,就选拔骁勇之士,在隘口邀击,契丹经常失利而走。土兵都自己耕田,为自己家园而战,力战有功则赐勋加赏,由此契丹不敢轻易入寇。等到周德威为卢龙节度使,仗恃自己勇猛,不修边备,于是丢失渝关天险,契丹时常放牧于营州、平州之间。周德威又猜忌幽州旧将有名者,往往杀掉他们。
吴王杨隆演遣使送给契丹主耶律阿保机“猛火油”,说:“攻城,以此油点火焚烧城楼,敌人以水灭火,火会烧得更大。”契丹主大喜,即刻选骑兵三万,准备攻打幽州,述律后嘲笑他说:“岂有试验一种油的效果,就去攻打一个国家的吗!”然后指着帐前的树对阿保机说:“此树无皮,可以活吗?”阿保机说:“不可。”述律后曰:“幽州城也是如此。我们只需埋伏三千骑兵在其旁,抢掠四野,让城中无食,不过数年,城内自困,何必如此躁动轻举!万一不胜,被中国耻笑,我们的部落也解体了。”阿保机于是打消念头。
三月,卢文进引契丹兵急攻新州,刺史安金全不能守,弃城逃走。卢文进以其部将刘殷为刺史,让他守城。晋王派周德威会合河东、镇州、定州之兵攻击,十天不能不克。契丹主率众三十万救援,周德威寡不敌众,被契丹打得大败,奔还。
5、
楚王马殷派他的弟弟马存攻打南吴上高,俘获而还。
6、
契丹乘胜进兵包围幽州,声称有部众一百万,氈车毳幕漫山遍野。卢文进教他们攻城战术,挖掘地道,昼夜四面俱进,城中也挖掘地道,燃烧油膏来阻止。契丹军又堆起土山,迫近城墙,城中熔化铜汁浇洒,每天杀死数以千计,而进攻不止。周德威派使者向晋王告急,晋王正与梁军在黄河岸上对峙,想要分兵救援,而兵力太少;不救,又怕丢失幽州,忧形于色,与诸将谋议,唯独李嗣源、李存审、阎宝劝晋王救援。晋王喜悦说:“当年太宗得一李靖,尚且能生擒颉利,如今我有猛将三人,有何忧哉!”李存审、阎宝认为契丹人没有辎重,支持不了多久,等他们在城外抢不到东西,粮食吃尽,自己就撤退了,然后跟踪追击。李嗣源说:“周德威是国家社稷之臣,如今幽州朝夕不保,恐怕内部就要生变,哪里等得到敌人自己衰退!请让我做前锋,前去救援。”晋王说:“你说得对。”即日,命令集结部队。
夏,四月,晋王命李嗣源率军先进,驻军于涞水,阎宝率镇州、定州之兵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