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的母亲说,我的姥姥祖上是沈阳的一位大户人家,家里生了五位千金,无一子。姥姥排行老二,刚出生不久,就和当时一位门当户对的人家定了娃娃亲,也就是我的姥爷,此后话。姥姥在家当小姐的时候,很是娇宠,当时很时兴裹小脚,由于怕她疼,于是家里人草草地给她裹了裹敷衍了事,以至于长大后裹过的脚还是和正常脚差不多的大脚。再大一大家里送姐妹几个上学校念书,姥姥天资聪颖,一直读到高小毕业才不念。再以后呆在家里有家人陪着绣花,写字,画画,种花,品美食,样样涉猎。。。。。日子过得很是快活惬意。
时间过得很快,姥姥到了出阁的年龄,婆家催着要姥姥过门,于是过聘礼,办嫁妆,选吉日很是隆重。姥姥就这样吹吹打打地顺利出阁了。
不过,出阁顺利,日子过得却不顺利,姥姥嫁到婆家之后,姥爷家家道就开始衰落,姥姥的婆婆就辞了下人让姥姥给一大家子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姥姥在娘家当闺女的时候是娇宠过来的,哪里干过这些累活,再加上性格慢慢的干活不利索,很让她的婆婆看不上,时不时的冷语呵斥,姥爷听他母亲的挑唆不懂得体贴姥姥,甚至有时会动手打她,于是姥姥终年抑郁生气,再加上连生七个子女的劳累,身体一天天垮下去,得了很多病。。。。。
姥姥等到婆婆去世了才不再受气,孩子们大了可以给她争气时,心中对姥爷多年生出的很多伤心和怨恨才爆发出来,记得小时候偶尔去姥姥家做客时,看到她每天坐在炕上边描花样绣花边喋喋不休的唠叨,谩骂着姥爷,小小的我听到这些很是沮丧,心里会生出不快乐,,就想快快离开姥姥家。。。。
就这样,在病魔和怨恨的纠缠中,姥姥五十岁出头就早早的去世了,一位会品美食但不会做饭;会绣花但不会做衣服,会养花但不会种庄稼的大家闺秀就这样幽怨的过早离开了人世。
我的奶奶是山东胶州人,在上世纪初由于家境贫困时常挨饿,三岁随她的父母暂转来到了东北黑龙江。奶奶十六岁嫁给了爷爷,在当时应算晚婚,奶奶告诉我说,我的太爷爷得肺痨(今天的肺癌)早早的去世了,爷爷是他最小唯一的儿子,太奶奶带着爷爷相依为命,直到爷爷和奶奶成家。
奶奶说她和爷爷结婚那天,没褥子,一床被还是借的。话语间透着自豪,没有丝毫的凄楚。那是因为爷爷从一个穷小子开始种大烟白手起家变成骡马满圈,雇佣四个伙计,银元成箱的富农。直到土地改革清算才又被迫回到贫农的水准。那时爷爷在外面劳作,奶奶颠着小脚跟太奶奶在家洗衣做饭喂牲口,管着一大家的后勤,有一次凌晨天还没亮时就和太奶奶起来剁酸菜包饺子,老人家言语间透着温暖和对太奶奶的想念。
奶奶是个性格非常好的老人,一生有十个儿女,一个早夭,少男丁,从不跟自己的儿女使眼色说脏话,父亲哥三个小的时候在村子里出名的淘气,奶奶从不责骂,等哥三个成年以后却像大姑娘一样的腼腆,个个礼貌出色,这是奶奶爱的结果。
到我们孙子孙女这一茬,老人家更邪乎,小时候在奶奶家一住就是半年一年,临走回自己家时,大包小包地给我们带着好吃的奶奶就开始不舍的掉泪。或者春天樱桃熟了的季节,父亲捎信告诉奶奶说我们呆一段日子又要来了,那年头没有冰箱,奶奶忙忙的把熟了的樱桃摘下小心地放在罐头瓶里,放满用瓶盖盖好,再用蜡封上,放在仓房的阴凉处,等我们到时,奶奶忙殷殷的把存的樱桃拿出来,忙忙的打开,罐头瓶里的樱桃已经长满了菌毛!“看看吧,让早来不早来,樱桃都坏了吃不成了”奶奶开始埋怨父亲。小小的我们看在眼里,都记在心上。。。。。。
后来,爷爷奶奶岁数大了,父亲把爷爷奶奶接到我们家一起生活,奶奶仍力所能及的帮母亲分担家务,颠着小脚帮母亲做饭,包饺子,烧火。。。。。。或者坐在凳子上快乐的看电视里的京剧节目。其他的儿女过年过节给老人家送的罐头礼品一定要留给我和弟弟一些,然后满足的看着我们饕餮。
奶奶和母亲的相处相敬如宾,从不红脸拌嘴,奶奶深知母亲不是亲生的儿女,所以和母亲的相处既亲密又保持分寸,这大概是太奶奶教给奶奶的婆媳相处之道吧,以至于直到今天母亲每提起奶奶,都对奶奶说不出一个不字。对老人家曾帮助自己带大儿女充满感激。只有在母亲管教我的倔强不懂事用烧火的木材打我时,奶奶会死拉着母亲不让打,事后摸着我划破的手掉泪,嘴里会心疼的念叨着,当妈的,打孩子真舍得下狠手!然后悄悄对我说,下次你妈打你你就快跑,不要倔头等打。。。。。
奶奶虽然出生贫寒,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家碧玉,但通情达理,坚贞隐忍,极富修养,是我眼中真正的大家闺秀。老人一生没读过书,不识字,但认识钱,爷爷一辈子挣的钱都悉数交到奶奶手里,统筹支出,使家庭兴旺,直到奶奶去世。卒年8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