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读幼儿园的时候才意识到穷的概念。因为我们家就很穷。
我记得小时候,一分或者五分钱也是流通的,不过我不记得当时可以买到什么了,大概是一根辣条或者一个棒棒糖之类的吧。但这可能是我读幼儿园之前的事情。
后来不知不觉,几分钱什么的就消失了,就像冬去春来一般自然而然。
我每天早上起床,妈妈做早饭,我吃完饭,又走到家后面的大马路上,有四五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我们排着队,一直向东走,期间队伍不断壮大,不时有一两个孩子插入队列中,差不多30分钟的路程,就走到隔壁庄上的小学,这也是村里唯一的学校。
我不太记得读幼儿园的感受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老师让我写字,我就写字,让我读书,我就读书。
但我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别的孩子每天都有一毛或者五毛钱去小商店里买东西吃,但是我没有。
每次我坐在座位上,或者下课坐在教室外面的路牙上,其他孩子有的吃着辣条,有的喝着汽水,我只能在一边吧唧嘴,极其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们。有时候我会主动找他们玩,只为了能吃上一口辣条或者给我喝一口汽水。
我曾经向妈妈提过这个,我也想吃辣条或者买汽水,但是妈妈说我们家没钱,不能和别的孩子攀比这些,然后就是一定要好好学习之类的。
后来妈妈大概每隔几天会给我一毛钱,让我去买汽水或者辣条。
但是我两个姐姐,她们拿到一毛钱的频率比我低。
不过有一天,学校的小商店里出了一种新的汽水。
很贵,5毛钱一瓶,但很好看,装烧酒一样的塑料瓶子,有黄色绿色红色,圆圆扁扁的,还有跟绳子,可以把瓶子挂在脖子上,渴了直接拧开盖子用嘴吸。
当时几乎成了一种潮流。每个孩子的脖子上都挂着这样一个瓶子。
当时别提有多羡慕了。
我记得有一次中午放学,我和姐姐走在回家的路上,盘算着怎么和妈妈开口,我们也想要一个这样的装着汽水的瓶子。
总之那天中午,爸爸很高兴,给了我们每人五毛钱,让我们去买汽水。
然后妈妈继续她的教育,不要和同学们攀比,好好学习,诸如此类。
而我们也是一个劲地点头。
下午到了学校,我骄傲地和其他孩子说我也要买这个汽水。
趁着还没上课,我跑到小卖部,但是挤满了人,我挤了好一会才趴到窗口前。
老板问我:“你要买什么?”
我开心地拿出5毛钱:“我要买五毛的汽水!”
“哪一个?”
“五毛的那个?”
“是这个吗?”老板拿起一个汽水。
“不是这个。。。五毛的那个!”
我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不断想着怎么解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种汽水叫什么,只能想着它的模样,去描绘它。
“这个汽水?”老板又拿出一个东西。
“不是。。。可以挂在脖子上的!”
我焦急地解释,因为快要上课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没听清楚,或者我描述得不够贴切。
“这个就是汽水,给你。”
老板可能也没有了耐心,我后面还有一大群孩子等着买他的东西了。
老板给了我两袋两毛钱的汽水,又找了我一毛钱。
然后我脑子嗡嗡地走出了人群,羞愧地跑到教室外的墙角,对着手里的两袋汽水发呆。
这个不是我要的,可以挂在脖子上的汽水。但是我没机会了,我不可能再去向妈妈要五毛钱。
我不断懊悔,为什么买之前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刚刚没有和老板说得再具体一点,如果喊得再大声点,“我要那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5毛钱的汽水!”,或许老板就明白了。
身后传来上课铃声,我随即狼吞虎咽得喝完了两袋汽水。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买错了汽水。
当然汽水很甜,但不能使我快乐。
我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
下课课间,我看到了二姐脖子上挂着我梦寐以求的汽水,满脸的羡慕。我走到姐姐那里,姐姐打开瓶盖,我狠狠地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感觉并没有期待中那么完美。
二姐问我我买的汽水呢?我说喝完了。
二姐又问瓶子呢?我说丢了。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我买错了。
晚上放学回家,我看到大姐脖子上也有这样的瓶子,我又回忆起今天的事情,开始懊悔起来。
晚上回到家,妈妈问我你的瓶子呢?
我说丢了。
那晚总觉得内心空荡荡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没买到汽水。
事实上,汽水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为了隐瞒这件事,好像撒了一遍又一遍慌,我告诉每个问过我的人,我买到了,但是瓶子我丢了。
好像也是自那之后,我便没有主动向妈妈要过钱。
也再也没买过那个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