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情爱史上,最不堪回首的,就是和杰的那场恋爱了。
我38岁,杰28岁;我大学毕业,他小学毕业;我城市的,他农村的;我有工作,他没工作;我是一名机关干部,他是我帮教过的一名刑满释放人员;那时,我还没离婚,而杰在入狱前就已离异。这就是我和杰的基本情况。
无论从哪方面看,我们都极不般配。一开始,我也看不上他,但杰是个天才般的心理高手,很会把握人的心理;他文化不高,但说话的水平却很高,常常语出惊人,让人大呼意外。
刚开始,他如初恋般羞涩,后来,无知者无畏的大胆,最后,则流露出一种令人喜欢与难以抗拒的痞气。他对我展开疯狂的攻势,我终于被他俘获了。
早在杰没出现之前,我的婚姻就快解体了。和杰恋爱之后,我干脆从家里搬了出来,和杰租房而居。
杰小我整整十岁,这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让我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大部分时候,他对我都非常好。甜言蜜语,柔情缱绻。另外,他那方面能力超强,每每令我欲死欲仙,幻化消魂。
时间长了,杰慢慢露出了他全部的真实。他没有能力,不务正业,好吃懒作,坑蒙拐骗,脾气急躁,言语粗秽,谎话连篇。有时候,一言不和,他便会冲我大发脾气,并大骂脏话。
他的缺点,我全部领教与感受到了,有时也为之气恼。但我太自恋了,总认为我的爱可以转化他,让他变好。
我对他无比的好。生活上一应照顾,给他买衣服,给他洗脚。经济上时常接济他,还给他买了辆车,介绍关系帮他做生意挣钱。
有时候,杰会离开我,回老家或去外地走一段时间,有时几天,有时个把月,说是去办事,或联系生意。
有一次,杰又去了外地。晚上,我给杰打电话,却是一个女人接的。那女人问我是谁,叫我以后不要再打这个电话。我听那女的声音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我问她是杰什么人?她说:我是他老婆!然后挂了电话。
我有点发懵,放下电话,回忆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这女人像是我的一个同事崔。我再次拨通了杰的电话,这次还是那个女的接的。她一接通电话就骂我:叫你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还打!还要脸不要脸了?
我直接问她是不是崔?并告诉她我是乔。对方承认了。
我问她怎么拿着杰的手机,崔说,杰正在我家的浴室里洗澡。
愤怒瞬间就席卷了我。
崔的年龄介于我和杰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杰就勾搭上了崔。我和崔在一个单位,平时却没什么交往,不熟悉。我们单位和杰服刑的机构是帮扶单位,所以,大概杰和崔也早有联系。
得知这个事情后,我无比地愤怒、悲伤、崩溃。我简直要疯了。我付出的太多,实在不甘心。我这么好,他那么烂,无论哪方面,他都和我不是一个档次。他是社会最低层,而我起码是中层或上层。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屈尊降贵地下就于他,他却还背叛我。我深受打击、太受挫了。
后来,杰没跟崔在一起的时候,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质问他,他也承认了他和崔的关系。但他骗我说,是崔缠着他,他并不喜欢她,他还是爱我,要和崔断了,一心一意地和我在一起。
我害怕失去,害怕失败,害怕不被爱。我相信了他的话,又和他继续相处了下去。
但后来,我发现,杰和崔一直还在一起。又一个夜晚,我给杰打电话,又是崔接的。
天下着大雨,我挂了电话,开车冲进雨幕,跑到崔所住的小区,疯狂地去找杰的车。他妈的,那是我出钱给他买的,可现在,他开着我给他买的车,睡在别的女人床上,和别的女人快活!一想到这,我就被愤怒和嫉妒彻底占领了。
我不知道崔家的具体地址,只知道是那个小区。我在那小区里乱开乱撞,竟然看到了杰的车。这更加确定杰此时就在崔的家里或床上,我被气愤烧泯了理智,在地上捡了块砖头,像个泼妇样,冒着雨,把杰的车玻璃砸了个稀烂。回家的路上,我的泪水顺着雨水滂沱。
但后来,我和崔渐渐有了交流。知道了杰和我们俩同时相处的若干过程。他跟我说去了外地时,大多数时候其实是住到了崔家;他跟崔说去了外地时,大多数时候其实是住到了我家。他就这样欺骗着我们俩,游弋在我们之间。但我们好像都痴迷于他,明知他在欺骗,却无法停止与他相处。
崔也是大学毕业,单位的中层干部。毕竟也是有素质的人,后来,崔再没骂过我。以前,我和崔并不熟悉,但因为与杰的关系,我们却开始有了一种微妙而奇怪的交流和交往。
和杰相处的时候,崔正处在第二段婚姻的边缘。得知杰同时还有我这么一个情人时,崔跟我一样,也异常痛苦。她没人诉说,便常常与我倾诉。我们本是水火不容、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的情敌,现在却好似成了惺惺相惜的难兄难弟、患难姐妹和闺蜜。
那段时间,崔常常和我微信交流。我们的交流算得上真诚,但也总显可笑与微妙。总结我们的谈话内容,基本有三点性质。
一是核证,核查证实杰的行踪。时间,地点,日期,确证他哪些话是真的,哪些是谎言。
二是表达对杰的共同愤怒,声讨他的罪行,彼此成为倾诉与倾听的对象与支持者。
三则是有意无意地证明,杰在我这里待的时间多一些,陪我的时间长一些,他爱我多一点,爱你少一点。
真是可悲啊!我们核实着、愤怒着、悲伤着、无奈着、无助着,却又证明着、硬拽着他的爱。当然,如果他对我们还算是爱的话。听起来是如此的畸形,但我们真的就是如此脆弱。
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谁的行为不是为了爱?没有爱,我们如何能活得下去?
可我真的已经不知道了,杰对我们还算是爱吗?我们对杰是爱吗?
在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杰就这样,在我们都知道有我们三个存在的情况下,继续耍着手腕,用谎言的伎俩,维持在我和崔之间。
有一天,崔跟我说她怀孕了,她想让我陪她去医院做人流,并上个节育环。我答应了。
这是我们知道彼此关系后第一次面对面。单位大了,平时在单位里并不常见到。
在医院里,我们真的像朋友,我帮她拿包,取药,在手术室外等待。崔有点紧张,难过,我安慰了她半天。她从手术室出来后,我把她扶到了椅子上休息。
这次见面,我们并没有怎么谈论杰。他是我们之间最重大的问题,但谈他却还是尴尬,没气氛。
从医院出来后,崔自己叫了出租车回家。我扶她到车上,她摇下窗户,我们相视一笑,挥手别过。
不能不承认,即使心里感到十分受伤、痛苦,我仍然在渴望着杰的爱。但我知道,那已不可能了,杰做不到。
但另一方面,杰给予的性爱太强烈深刻了,身体细胞里似乎都有了记忆。断开与杰的关系,几乎就像戒毒瘾,需要经历身体与心理的双重艰难。当然,更多的也许是心瘾吧。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很大的力气才慢慢挣扎出对杰的迷恋,断绝了与他的联系。
后来,我离了婚,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他虽然很平凡,但我们的日子安稳,我的心也安稳。
我与崔渐少联系。后来,连电话、微信都删了。再后来,听说崔第二次离了婚,全力谋着嫁给杰。再后来,我再没打听过他们的事。
偶尔,在单位远远碰到崔,我们便像不认识似的走过。实在避不过了,就淡淡地点头微笑一下,算是打招呼,然后匆匆走过。
即不曾深刻地痛苦过,也不曾怪异地亲密过,我们之间,轻淡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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