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及看你不顺眼……然后,在某个周一的早晨,看着还在躺平的猫,突然滋生出了当一只猫的梦想。
你知道么,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未来有可能会实现,甚至你还可以成为比猫还要“幸福”的存在。
7 月 17 日,在科勒上海体验中心,科勒联合单向空间进行了一场以「到未来去」为主题的对谈,许知远与科幻作家韩松、主持人李蕾畅谈了关于未来的很多想象,其中就包括“人类可能会变成技术的宠物”这样的脑洞。
在他们看来,想象是有力量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想象就是未来。虽然他们对人类与人工智能将普遍共生的未来,不无忧虑,但同时,他们也对人之所以成为人的基本情感充满了信心。
就什么也不担心,一起「到未来去」。
狂想未来
李蕾:我们这一次的对谈主题是「到未来去」,问题是到未来去干什么,跟什么样的人到未来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我想先问韩松老师,你认为科幻或未来已经跟现实发生了博弈么,你怎么理解现在的生活?
韩松: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在这个时代,科技已经成为了第一存在,未来正在加快入侵现实。我感觉这是变化最大的一个时代,我记得我在上高中的时候,家里除了晶体管收音机、电灯以外没有任何跟电相关的东西,没有电冰箱、洗衣机、电视机、录音机、电话,什么都没有,这好像是一个分水岭,突然一下子这些东西就全有了。
李蕾:年轻人听着都觉得韩老师你是古代来的。
韩松:这其实就是前现代和现代的分水岭,就发生在活着的这一代人身上。
李蕾:你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韩松:有好有坏,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整体上是一件好事。对我来说,现代科技、现代化,一个是医药,小时候打针到屁股上就把你的问题给解决了,我觉得很神奇,又痛又喜欢,如果没有现代医药我觉得我活不到今天。还有一个给我改变最大的,就是 1992 年,我买了便携式电脑,我就不再用几千年的手写。
前面提到,医药改变了我的身体,而电脑则是让技术、互联网改变了我自己,我的思想以及看世界的方式,而当身体和思想改变了的时候,我觉得其他的都改变了。
李蕾:是的,科技越来越便捷,不断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包括你不上网好像什么事都干不了了。许老师,近几年听你说的最多的词就是“焦虑”,面对这种变化你会更加焦虑么?
许知远:也没有吧。但是刚才讲科幻的事就勾起了我以前很多的回忆,因为我是 70 年代生人,当你进入童年,六七岁开始读书或者观察世界的时候,正好是中国 80 年代迅速开放的一个时刻,那个时刻给你带来一个很多重的思想上的刺激,比如那个时候看《到未来》,是科幻式的,是很大的一个想象来源,我记得我看《大西洋底来的人》,就觉得那个水下的世界太神奇了。
小时候还会看《科普画报》,就是讲各个外太空的事物之类的,那成为了我最初对于未来世界的想象。到更晚一点会看《未来的冲击》,甚至到 90 年代末我进入媒体的时候,谈论未来已经变成了一件非常时髦的事情。
后来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们这么着迷于未来,可能在我们开放之前有一个相对长的停滞和封闭,突然打开国门之后发现我们是处于这么一个落后的状况,所以有强烈的要去超越现代的这种困境。
觉得自己有一个巨大的负担要去克服,去狂想未来是应对眼前不可克服负担的一个很好的方式。我这些年在研究近代的历史,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因为晚清在最后的十年、二十年也是科幻小说巨繁荣的一个时期,那个时候中国也是面临一个巨大的危机。他们的想象力很神,想了很多场景,对新事物充满想象,比如,想象贾宝玉突然回到了此刻的上海租界,他看到这个新世界是什么反应,觉得《水浒传》里面那些人用现代的科技武器去打西方人……很多奇怪的想象力,在上海租界这一带蓬勃发展、孕育,那个时候也是非常大的一个焦灼,对于此刻中国的文化、政治,对自己中国人的生活的现状有巨大的焦虑,他们就想象未来,要去克服这个东西。
有一个日本人就写了一本书特别有意思,翻译的很有趣,叫《飞翔吧!大清帝国》,每个人都在幻想达到一个新的世界,其实过去的科幻热潮跟这一轮是很呼应的。
韩松:刚提到晚清是中国科幻的第一次高潮,其实是梁启超和鲁迅一起把科幻从国外引进中国来的。当时他们到了日本,发现一个很重要的差异是,日本人把西方的科幻都翻译过来了。
西方人做的梦跟中国人不一样,他们在做未来的梦,关于人上月球、海底两万里,而中国人还在做升官发财封妻荫子的梦。他们说,要改造中国人就要改造中国人的梦。而改革开放很重要的一个解放就是“未来”,让人重新去看未来,解放了想象力,想象力就是你可以去想五花八门的新东西,而科幻则释放了一代人的想象力。
孤独与亲密
李蕾:跟韩松老师聊天,会发现他的时间划分很清晰,就叫做科幻出现之前或科幻出现之后,这个世界是这样划分的。“科幻”这个词的出现也就 200 多年。
韩松:1818 年叫现代科幻。第一个科幻出现在英国。英国是第一个完成了工业革命、资产阶级革命、科技革命的国家,1818 年第一个科幻小说就叫《弗兰肯斯坦》,是描述在实验室里造一个人出来,这不是上帝造的,而是人造一个人,后来这个主题影响了往后 200 年,一直都存在。从我们来看,1818 年就是一个分水岭,有了科幻。
有了科幻之后,大量旅行到未来的画面、场景就开始出现。而且是有科学依据的,不是一种空想,有科学依据可以实现的未来大量开始涌现,这个时代就变了。后来,中国科学院有一个院士叫周光召,他曾经是中国科协的主席,他说,20 世纪所有的发明创造都是由科幻变成未来的,就是科幻先想到,比如飞机、火箭、原子弹、互联网……这些首先都是属于在科幻里面想出来的,然后大家根据这个再把它造出来,是这么一个过程。
李蕾:科技带来了很多的改变。
韩松:比如,随着技术越来越广泛,孤独这个事是不是越来越普遍。以前我们家里只有一个收音机,我跟家庭成员,跟我的爸爸妈妈打交道的时间就更多,现在微波炉、电视机、电饭煲也可以交流,我每天要花很多时间跟机器去打交道。但是你会觉得它们很便利,这和你离不开手机是一样的道理,就是一个习惯的问题,长期之后,你会觉得这样挺好的,可能人本质上今后会更适合于独居的。
李蕾:人工智能变得越来越即时互动,是不是到那个时候,大家已经不太介意虚拟和现实了,这个界限会越来越模糊。
韩松:即使人工智能现在还没有产生意识,也没有真正像人的这种情感,还只是一个算法的工具,跟科幻小说里的人工智能差别非常大,它在生活中也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有一个场景,我今天住在对面的酒店,现在酒店大堂里都有一个机器人,经过后台可以发现一个现象,就是很多客人会主动跟这个机器人发生互动,比如,很晚的时候都是机器人送东西,有的客人会留言,因为今天发生了一些事让我不开心,希望这个机器人来到房间跟我说几句安慰的话。
他们还发现,这个机器人去给客人送东西,它要上电梯,但电梯人比较满,经常会被人给拽出来,机器人就这样在旁边呆着,然后人类就开始对这个机器人感到同情,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就是说,不光是机器人有感情,还有更多的是人怎么去看待它们的。像我昨天遇到这个机器人,它来送冰块,它会问我:客人你满意吗,你觉得我的服务周到吗,我叫 xxx,它跟你娇声娇气地说半天,刚好有一个服务员在边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它给关掉了,我当时心里面就特别不忍。
李蕾:太可爱了。上一个月我也被机器教育了一次,我女儿不小心把我的一个东西弄碎了,我没说什么,但这个东西我很喜欢,后来我就发现她跟 Siri 聊天,说“我不开心,我把妈妈的东西打碎了”,Siri 就跟她说,没关系的,我也打碎过妈妈的东西。我当时一听,我就感觉我没有机器回答得好,深刻地给我上了一课。我就在想,这个东西是人教它的吗,还是它慢慢自己就会答了?
韩松:有的机器已经达到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的状态了,在幕布后你分不清它是人还是机器,哪怕它没有意识,只要模仿得足够像人,这是更有说服力的,更有意义的一个事情。
而如果真的有一天机器产生了意识,比如,你家里的微波炉突然有一天说我要跟你结婚。
李蕾:你怎么拒绝一个微波炉的求婚?
韩松:它有了意识就是生命,你跟你家里的猫都有亲密的关系,你想想如果那么一个有意识的,哪怕它长得有点不像人,我觉得今后人会跟机器会进化出比宠物更亲密的关系。
许知远:我最近也看了一部小说,石黑一雄写的《克拉拉与太阳》,它们是陪伴机器人,因为未来都是很孤独的,人是需要陪伴的。从买回家,完全从机器人的视角来看这个小女孩和她的同伴智能机器人,他们就是一起相处的一个关系,最后这些机器人的意识会慢慢越来越强大。到一定程度,它们会被抛弃,在废弃场,重新遇到彼此不同的状态,是这样一个过程。最后看着看着你会发现,那个机器人的小姑娘和真实的小姑娘之间的边界已经完全模糊了,她们的友谊,它们也观察小朋友之间的关系,因为这部小说里面的语调和气氛很悲凉、荒凉,整个是荒的,好像更丰富的景物消失了,觉得他们在一个说不清楚、没有时空的地方一起生活,我看的时候始终是挺感伤的。
我在想现在的作家们可能看到不可避免的未来就充满了悲伤。但这个东西又给人很多的鼓舞。不管是《克拉拉与太阳》里两个小女孩之间的友谊也好,还是韩松提到的《像我这样的机器》里与机器人的爱情也好,最终还是我们最珍视的情感战胜了,这某种意义上也是我们自身情感的一种表达。
我们一直在接纳不同的种类进入我们的生活,比如,在过去的几十年我们对动物的态度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现在开始进入机器人的系统。但最后我有信心的一点就是,无论科技会带来多大的改变或冲击,我觉得人的那种基本的情感仍然是存在的,也许会被轻微的改造,但是内在的那种力量还是会出来反抗这种改造,甚至是重新被激发出来,我对这个是有信心的。
韩松:我也认同,还有一个就是这个时代的变化,我觉得是产生了以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些东西,科幻小说把它们叫做异类,你怎么去学会跟所有的异类相处,或者它出现的时候是一棒子把它打死,还是观察一下看看它会怎么样,这是可能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会不断的加速、发展的一个过程。
李蕾:我刚才都被他们这些话说得有点恍惚,就是人怎么跟异类相处,将来我们面对的异类可能都不是头发染得跟你不是一个颜色,跟你穿不一样的衣服,说不一样的语言,甚至可能是一个机器人,甚至是另外一种目前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韩松:比如,现在基因改造的婴儿已经出现了,已经是异类了,在你的身体里面植入其他动物的基因,还有各种脑机接口的东西。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是,一个社会能否进化到未来,主要看这个社会能否容忍更多的异类。
未来的家
李蕾:韩老师,作为科幻作家,你特别像是从未来来的卧底,能剧透一下吗,你家到底是什么状况?
韩松:我家跟大家都是一样的,甚至现在能够看见的很多先进的东西都没有,但我是喜欢智能化的。我相信这是未来的趋势,现在在研究智能的异性伴侣型的机器人,今后会有很大的市场。
李蕾:刚刚韩松老师给我一个很大的启发,我们脑洞大一点,假设韩松老师跟科勒合作弄出一个房子,这个房子里一切都能说话、都有思想,你的马桶、你的冰箱都挺有主见的,还有一个特别美艳的女机器人,送给许知远说这就是你的家,你什么感觉?你可能会在这个家里待多久?
许知远:习惯就好了。
韩松:这就是未来很多人的家。
许知远:觉得内在彻底坍塌了。
李蕾:你不会很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吧?
许知远:肯定已经不怀疑了。
李蕾:不怀疑就成宠物了,你就成了那个家里养育的一个宠物了。
许知远:人类不就是会变成这技术的宠物了吗?
韩松:未来很可能就是这样,老龄化的社会就很需要这样的未来,比如,我们现在搞自动驾驶,一个老年人是很难驾驶汽车的,都是自动驾驶,然后汽车还没到家的时候,汽车里的人工智能已经自动把你家里的窗帘给打开了,门禁就开始准备要启动迎接你,然后里面有一个科勒的浴缸,这个浴缸已经给他放好了热水,等待这个老人回家。英国 Nature 杂志,它是一个很严肃的科学杂志,但它每期都刊登科幻小说,写了很多关于家的东西,它说这些东西不是冷冰冰的,人工智能根本服务的是你的情感,比如说老年人这块,有一种技术甚至可以改造大脑神经组织,它会让两个老年人重新产生像少男少女的那种热恋,未来的家是要解决这个功能的。
李蕾:说到这儿,我有一个朋友他们家装了一个房屋一体智能化,他们家的电冰箱是会说话的,抽油烟机是可以播放音乐的,后来就发生了一个悲剧,几个小孩就围着他的冰箱转,就把冰箱玩坏了。这种看似便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未来的家吗?
许知远:其实人总是反动的,它总是会逆反自己之前的某种场景,比如跟服装一样,复古会重新回来。我想不到 70 年代那种奇奇怪怪的衣服又回来了,现在年轻人喜欢听蒸汽波,还有朋克,那些都是复古重新回来的,我们经常以为自己直线地跳到了未来,其实是另外一种循环。包括你说家的装修也好,我刚有一点钱的时候是很巴洛克的,现在变得极简,但是又会发生一些改变。现在突然发现去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是很好的,就花昂贵的方式去获得那个安静。你刚才说的那种东西,整体来讲所有人的孤独感确实在增强,你生活中充满了各种 Siri,跟你的对话极大地缓解了你跟其他人的对话,它用一种伪对话来取代你的真正的对话。
但我始终对人的这种自身的韧性和创造性是有信心的,我觉得不管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总是会找到一种新的方式来应对,当然可能我这个尺度不是几十亿年,可能在我感受到的这些挑战里面,人仍然是可以在里面会不断的激发出新的东西,我觉得那种新的魅力,新的创造力,新的可能性,包括新的爱也好,我觉得那是会给我带来很大的慰藉的,那是给我生活很多希望的东西。
李蕾:我们在现场不是要给大家一个悲观的预言或者是一个乐观的解释,这些都不重要,只有人会提出这个问题,未来怎么样,人制造各种问题,各种麻烦,人所有的问题都得靠人来解决,我们还是要相信人。
而未来就是我们还没有到的那个地方,所有的希望,甚至是沮丧,或者是意外,都已经在未来,就在那儿等着我们,只是我们要慢慢地走到那里去,这个慢的过程就是为了让我们有一个足够好的心理建设,用人的感情去面对那个未来。
- 今日话题 -
你希望你的家在未来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