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南是别人家的孩子,却不是一个传说。直到现在,我都能记起来孟小南站在讲台前边,被数学老师大骂没脑子时耷拉着耳朵的样子。
我和孟小南是邻居,是同学,是朋友,更是对头,我们两个人在学校里互相揭短,各种拆台,为了谁是全班第四十四,谁是全班四十五掐架,恨不得咬死对方,却都没意识到我们俩的数学都没及格,倒数第七比倒数第六没好多少。
孟小南和她妈一块儿过,孟妈脾气特坏,一不高兴拿孟小南撒气。刚开始我妈还去劝,被孟妈横了几次白眼,就再也没管过这闲事,反而也拦着我,不让去。每到第二天,她总去吃甜的糟心的绕糖,一边吃一边对我炫耀,我一边看着她吃一边捂着我的蛀牙画圈圈,诅咒她。
初中的时候,我妈找的关系,把我送进了培优班。每天晚上我打着哈欠从教室里走出来,就能看见孟小南坐在楼梯口,灰不拉唧的校服罩在脑袋上。我走过去,脚尖还没碰着,她就噌地站起来,俩眼半睁半闭的扯着我回家。她每天晚上比我早放学一个小时,就天天在那儿等我,跟我晃荡着晃到家,再看我想起来作业时火急火燎地窜到屋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除了睡觉和上课,还能有三十分钟和她厮混,真好。哦,她要别总怼我就更好了。
后来三年的初中,她每天晚上等我一个小时,等着等着三年就没了。
三年孟小南还是喜欢吃糖,倒不是因为孟妈打她了,就只是整天说嘴里苦,想吃。我俩站在路边等糖出锅,我带着个牙套跟数学死磕,孟小南咬着手指甲看我咬牙切齿,校服上有花花绿绿的涂鸦。中考前一天我瞒着我妈扔了所有的教辅,跟着孟小南去吃糖。太阳晃的人眼疼,她风轻云淡的跟我说她明天就不去考试了,让我别等她。我没说话,她考不上,也没人供,我俩都知道。
我考到个不上不下的高中,这说明培优班还是很可以的,孟小南跑到我们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卖东西,我去也不给我打折,哼。
等我上高二的时候,孟小南已经自己开了个小卖部了。高三的老师和学生都是疯子,每天晚上给十分钟的吃饭时间,我都钻到孟小南的店里,她通常这个时候已经吃完饭了,我正好就着半凉不热的饭喝两口,她就趴在柜台上的看着我,跟我吐槽奇奇怪怪的客人,我统共说不了两句话就又窜回教室,小卖部半昏的光被我留在身后。
高考前的一天,我被我妈锁在屋里,大夏天的雷响的吓人,我却听到有人在喊我,又觉得是自己听错的,不对,是孟小南。我打开窗户,孟小南把手里的糖哗啦一声砸到我的脸上,她冲我喊说你他妈…油…好好考,我…走了…深圳特别挣钱,雷声遮住她的话,糖落在地上,雨跟着往我脸上落,我的脸疼得慌,窗户呼啦的被我摔住。
我看见地上的糖。
风把窗户又砸开,我看见孟小南关上她家的门,门关上的时候,我看见她的鼻梁。
然后我在第二天的早晨迎着朝阳走向考场,我知道她已经走了,披着黑夜和星辰。糖在我的手里,攥的死紧。考试的之前,我偷偷把糖塞进嘴里,甜的糟心。脸上烫着疼的厉害,渗进嘴里,甜咸混着在心上散开。
我突然很想去火车站看看,她是不是一直站在入口处等我,人潮把我推进教室,糖的余味蜇的舌头生疼。
孟小南,糖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