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凤娥才十岁多些,弟弟还不到七岁,她们父亲就死了。
父亲死的时候的情景,到现在都八十多岁了,她还记忆犹新。
凤娥的生母是父亲的填房,父亲的第一个妻子是怎么死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记得生母原来是秀才的女儿,在当地来说,也算是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的闺女。
父亲的身材不算高,是标准的南方男人,相貌却很英俊,而两姐弟的相貌都像极极了她们的父亲。
父亲在世时,凤娥跟弟弟都进了当地的唯一的一家私塾念书,父亲死后,因为家里没了经济来源,两姐弟就不得不辍学了。
父亲死后不久,母亲家里的人老逼着她母亲改嫁,甚至追打她母亲。
娘仨东躲西藏的,几乎无路可走。弟弟跪在母亲跟前,哭着叫母亲不要再嫁人,说“拖油瓶子的日子很难熬的。
母亲看着这俩姐弟,把心一横,干脆带着她俩走进了乡公所,要求帮助解决逼嫁问题。
从此,母亲跟她娘家的关系彻底加交恶了。
凤娥的母亲不敢再踏近娘家半步,老秀才除了整天躺着吸食鸦片,什么都不管,所有的事情是二娘经手处理。
凤娥母亲只有到处去看着别人是怎样做婴儿鞋、怎样发绿豆芽、怎样做炒米饼等等小手工艺,自己回家也摸索着做了出来,俩姐弟就拿着挑着出去卖。
凤娥跟着母亲学着做,凭着心灵手巧,和本家亲戚的不时接济,凤娥长到十六岁了。
凤娥这天自己卖完母亲做的炒米饼,偷偷的买了些猪肉拿回祖母家。
老祖母一直孤零零的自己住,她不喜欢母亲,觉得这个媳妇有些不祥。
儿子死后,祖母原想让媳妇改嫁他人,留下俩孙自己带,也好赚些个聘礼。
加上亲家的家势在当地也算比较大,不好来往,所以她母亲跟她祖母的关系一直都很差。
凤娥不是第一次买东西给祖母,几乎都是瞒着母亲,有时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就会大骂凤娥,偶尔还会挨一顿打,说再发现凤娥吃里扒外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凤娥只好将偷偷地卖高了的钱买些吃的,然后象做贼一样带给祖母。
祖孙俩的感情还不错,也挺聊得来。祖母问凤娥亲事确定下来了没有,凤娥听了有些愕然。
她没马上露出她一点也不知情的语气,哄着祖母说:“聘礼还没落实呢。”
祖母说:“你母亲也是的,四箩谷也太少了,听人说,那人是个带兵的官嘛。”
凤娥鼻子有些酸,她怕她会哭,就跟祖母说天晚该走了,迅速地溜出了门口。
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只值四箩谷,她觉得有些恨她母亲,四萝谷子就把亲生女儿给卖了。
一路眼泪涟涟的,两只脚没往家的方向走,她不想回家。
走出村口,凤娥想了想,还是先找个人问问是怎么回事吧,便走到了邻村的姨妈家去了。
姨妈以为凤娥又跟母亲吵架,一边问她吃饭了没有,一边数落凤娥:
“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生性呢?你以为你母亲容易吗?
一个寡母婆带扯着你姐弟俩,要是当初翻头嫁人还没现 在那么辛苦呢。你少顶她嘴不行吗?”
凤娥怔了怔,她问姨妈:
“帮我找的那是个什么人?你知道吗?”
姨妈说:“听你舅妈说是带兵的还是个什么长的,年纪可能是大了点,
但人家是头婚,也没家公家婆要你侍侯,你这臭脾气,你不气死人也该被人气死的。
这年头当兵的总会有口饭吃,你妈不会害你的,她也是不想你挨穷呢。”
凤娥没话说了,是啊,想想母亲这些年也真不容易,特别是走日本鬼子时,家里的房子被烧了。
母子仨一直居无定所,现在还是借住本家族人的闲屋,这些毕竟都不是长久之计。
凤娥在姨妈家吃完饭,也没象以往那样在那留宿,自己在黑夜中走回了自己家。
凤娥嫁人了,嫁得不算风光。人人都管她丈夫叫彪哥。
彪哥并不是什么大的官,因为没有文化,字认识的都不满一萝,所以只是个连长。
虽然从辛亥革命开始当兵吃粮了,同时期入伍没死的,官都比他大。
年纪比凤娥长快二十岁,也偏大了些,不过身材却很魁梧,凤娥还没到他的肩膀。
虽然彪哥很早出来当兵,也在保定军校待过三两个月,人也算忠直厚道,但毕竟没有文化,所以没当上多大的官,也没什么钱。
彪哥有两个贴身的勤务兵一直帮这帮那的,省了她很多家务,凤娥也心足了。
弟弟和母亲也跟着凤娥夫妇,作为随军家属住到军营里。
好玩的弟弟有次缠着彪哥,跟着部队跑到了前线。母亲得知消息后,已经无法截留弟弟了,又是哭又是闹的,着数落凤娥。
说如果家里的“香炉”如果没了,会跟凤娥没完。
吓得凤娥几天几夜都没睡得着觉,求神拜佛地盼着丈夫和弟弟赶快回来。
半个月后,彪哥带着些细软和她贪玩的弟弟回来时,凤娥已经瘦的象藤一样,只剩下两只眼睛还算是精灵。
凤娥怀孕了,头胎足月,生了个儿子,高兴得母亲和彪哥半个月嘴都没合的起来。
但小家伙身体很弱,百日咳才好不久,又连连的发烧。凤娥母亲也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好不容易才活到了十个月大了。
这些时候彪哥的队伍一直在打仗,她们随着彪哥在每个地方都住不到半年,有时连一个月也呆不足。
这段时间没仗打,部队在休整补充兵员和军需。
可好几天彪哥没回住处,家里的米快没了,儿子拉肚子拉了一整天,还没能止泻。
凤娥急得在家属区转来转去。几个副官家属也急,并没听说在打仗,她们的男人都没回家,什么消息也没有。
凤娥问她们知道不知道到连部怎么走,她们都说不清楚。
凤娥背着儿子,自己走出了营地,象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竟被她碰见一个散兵,她认得他们的着装。
她抓住那兵,问他们连长在那,那兵吱吱唔唔地,指了指一个方向,也不敢说什么就急着脱身。
凤娥脑子有点发热了,乱哄哄也想不到什么,直朝着那兵指的那个方向匆匆急走。
走了不多久,见到有两兵在一条通往一处小山坡的小路上放哨。
那俩兵认得凤娥是连长太太,不敢阻拦,但也不想放她进去。
凤娥感觉彪哥像是有些什么事,是故意瞒着她的,那些兵怎么都象刻意刁难她似的,有战事时都没有这种表情。
她没管那么多,沿着小路越走越快,终于见到山坳那有一处木搭的楼房。
梯口又有俩兵在把守,其他的兵并没有煞有介事地等候,不象紧急状态。
凤娥有些气急败坏了,急跑着就想冲上楼去。把守梯口的两个兵不敢用枪挡她,只伸出手臂拦着:
“连长有令,谁也不许上去。”
凤娥也不知那来的力气,两手一起用力一把推开那俩兵,三步并着两步的,跳到了房门口,用脚一揣,
门开了,里面的人愕然地怔在那,望着凤娥,凤娥用眼扫了一下四周,生切烟丝烧得满屋白蒙蒙的,直呛鼻孔。
彪哥和两个连副还有一个排长坐在一张四方桌上打麻将,另外三个排长坐在旁边。
凤娥走到桌边,啥也没说,谁都不看,一下子就把桌子掀起,噼哩啪啦的,麻将和零钱顿时飞得满地都是。
接着是彪哥响亮的吼声:
“我一枪毙了你!”
一众人的吓得连忙按着彪哥的手。凤娥拱了拱手:
“各位,我跟大家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能说怕当孬种就连家都不管了吧?我也不是针对哪一个,只是孩子病了急的。”
大伙都不敢说些什么就开始散了。回家的路上,彪哥没话,凤娥也没话。回到了住地,谁也没敢跟她夫妇俩打招呼。
凤娥怀第二胎时,彪哥正跟着他的部队在淮海战役中打仗,他的一只眼睛被流弹给打瞎了。
凤娥把大儿子留给她母亲带着,自己挺着肚子,跟着彪哥到处跑。
到生下来了,一看也是带把子的。这个小家伙却没有他哥那么乖,身子也不弱。
退回来不久,他所在的队伍全部投了城,改了番号。彪哥带着凤娥和孩子,回到了家乡省城。没多久,省城也解放了。
彪哥作为起义人员,被安排到城里的一家搬运公司当工人。凤娥也想工作,才做了两天挑泥的活,怀上了四个月的第三胎就流产了,是个女孩。
凤娥心痛的不得了,她已经有两个儿子,就想生个女孩,至少长大了能帮自己做些个家务活。
解放后,凤娥的生活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彪哥现在已经没有勤务兵了,家里大小的活都得她自己做。
生活安顿下来后,她的母亲学会了打麻将,她自己的儿子(凤娥的弟弟)也不需要照顾什么了。
凤娥自己的两个儿子年纪也不算大。
街道里的邻里有不少是沾亲带故的同乡。有些人本来就看不惯凤娥以前的生活,见她没做两天就不去上班,闲言碎语就跟着传进了凤娥的耳朵。
凤娥不敢跟人吵架,彪哥毕竟曾经是敌对阶级的嘛,免得吵架时被人挖出来清算,她只能躲起来流泪。
彪哥看见她偷偷哭着,问了问原因,就提议一起回凤娥家乡呆算了,那里的亲戚多些,凤娥可以找亲戚们照顾。
商量定了,母亲和弟弟留在省城,凤娥一家四口,回到了她的家乡。
家乡正在搞农村合作社,两夫妻一边种稻,一边帮社里搞些基建,凤娥有时帮人舂舂米,一家人也勉强地吃得饱。
回乡的第三年,第四胎的老三出生了,还是个男孩。
凤娥不够奶给老三吃,老大开始长身体了,食量也大了。
生老大老二坐月子时,凤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彪哥要下地干活,没人侍侯她,所以还没出了月子就得出工下地了,凤娥不想再在这地方呆了。
她缠着彪哥要回省城去,回她母亲身边。彪哥很不高兴地对她说: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跟你走,你享福享多了,到哪里也不会满意的。”
凤娥硬起性子;“那你和老二呆在这里吧,老大跟惯了我母亲,老三还小,这一头一尾的我带走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凤娥收拾好并不多的行李,背着老三拉着老大就往埗头(内河渡口)方向走。
只有六、七岁的老二以为母亲不要他了,死死抱着凤娥的脚,哭喊着:
“妈妈妈妈你不要我啦,不要丢下我啊,不要丢下我啊。”
凤娥用掰也掰不开他那双抱着自己腿的小手,她狠狠心,用另一只脚踹开老二:
“你跟你爸,你跟你爸,我带不了那么多。”
老二哭喊着就是抱着她的脚不放,越哭越凄惨越哭越声音越大,走过身边的人都禁不住用疑惑的眼光地看着她娘仨。
凤娥只好跺了跺脚:
“走吧,都跟着你妈一起饿死吧。”
说完拉起老二,身后跟着老大,背上是老三,一起回到了省城。
半年后,彪哥自己也跑回了省城,在街道政府的帮助下,彪哥回到了原来的单位。
一年后,老四又出生了,还是儿子。凤娥就是不明白,老天好象是觉得她享的福多了,要收回多少不再给她了。
到了她四十岁那年,她又生了个儿子。这个老幺她本来也不想再生了,街坊们都说她的肚子怀的像是女孩,结果咬咬牙生出来后还是带枪把子的。
彪哥已经六十了,他也想要个女儿,看见这么个小家伙,恼怒地摆着手说:
“扔了扔了,养活不了那么多。”
倒是老大一把将小家伙抱起:
“要,这也是条人命,干嘛不要嘛?他会像我们那样,放在地上就能养得大的,要!”
这时的老大,刚好二十岁了,已经读完初中分配到一家集体单位工作了两年,单位的同事已经开始要介绍对象给他了。
彪哥是在八十一岁的时后死的,死前的一年,他唱军歌的声音还很响亮。他的大孙子已经读小学了。
凤娥现在已经八十五岁了,她的眼睛不是很好,但她还是很喜欢看报纸,喜欢吟些唐诗宋词。
而朗朗上口的,大多数都是以前私塾里念过的课文。
她弟弟已经死了好几年,可她想早些走就是走不成。大孙女的孩子都快上学了,小儿子的女儿已经在上小学。
她现在还喜欢爬上爬下,想帮那些后生们做点事。
“想做又不让做,偷做了还给人骂。”
她的儿孙们似乎谁也不领她情。她现在最记得的事,就是她母亲四箩谷把她卖了,还有彪哥那一声“我一枪毙了你”的怒吼。……
二
同是生在这家的女人,小桃就是凤娥弟弟的女儿。
小桃是在过年前出生的,她父亲在她出生后的第三天买了株桃花回来应节,也没想其他,就把女儿的名字改成小桃。
准备上户口了,她父亲觉得那个“小”字不太好,不但小气,孩子长大以后,还“小、小”的,似乎有点尴尬。
所以就把“小”变“晓”了,反正都一个音,写出来好像大气了很多。
晓桃一点都没沾上女孩子的文静闲雅。
打小时候起,不是寒冬腊月跑到蓄水池去趟水,把棉袄弄得湿漉漉的,就是爬到三四米高的墙头树上往下跳。
今天或者把脑袋磕出个大包,明天或着把脚崴得一瘸一拐的,整个就象是漏了个把子才出世的男孩。
她父母拿她没了办法,只好听之任之,由着她象个脱笼小鸟一样乱飞乱跳。
她喜欢和男孩子混,也喜欢跟女孩子玩。
她玩具里有步枪,有布娃娃,有能摇的木马,有自己折的树枝,有大人送的精致的塑料小厨具。
为了学学大人怎样洗衣服,还洗得比大人还干净,她将整支牙膏和整块得香皂全用光来搓一条毛巾;
嘴馋想吃爆米花,她可以把妈妈藏起来的油罐找出来,将留作过年用的花生油全倒进锅里,然后将油烧开,往油锅里一撮一撮地放大米。
要不,拉着妹妹爬到床底下,将父亲自己酿的还没是时候开的糯米酒偷偷倒出来喝,
甚至将妈妈准备在过年前,拿给外婆家的凝固好的猪油刮着来吃。
她喜欢吃盐,一小撮一小撮地把盐往进嘴里放,或者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白醋。
爸爸妈妈对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打她又不怕,骂就根本没有作用了。
妈妈上班远,回家就忙着做家务,很少跟她们玩,倒是爸爸会抽空跟她两姐妹玩。
爸爸会把用背小孩的背带绑在门框上,让两姐妹轮着坐在上面当千秋,也会用凳子顶起木床板的一头当是小滑梯。
有时候还会打起她们的玩具雨伞在楼梯上,跟她们一起坐着装看电影。
那时候宿舍的楼顶是给大家纳凉和养白鸽养鸡的,每家自己都搭个棚子。
晓桃她们家没养这些,却养了些葵鼠(天竺鼠吧),不过是在家里的客厅里面养的。
有天下午,爸爸和两姐妹高高兴兴地玩了一下午后,觉得有些疲倦,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家歇息了。
过了一小时,对门的阿姨过来敲门,告诉父亲,她家的白鸽少了一只,一口咬定是晓桃放走的。
阿姨的样子很愤怒,父亲怎么解释都没用,她很确定是晓桃将她家鸽子棚的琐打开了。
父亲没办法,她可是领导的家属,不打孩子不足以平“姨”愤。
父亲只能将对那女人的愤怒也发泄到晓桃身上了,才四岁多的晓桃,莫名其妙地被她父亲用小竹条往死里打,一边挨打那个阿姨还要晓桃认错。
尽管很疼,尽管哭喊的嗓子都有点哑了,但年纪小小的晓桃,就是不张口认错。
因为她明明记得,父亲是和她和妹妹在一起玩的,父亲是知道她没有动人家的鸽子棚的锁。
在那个阿姨悻悻地回她家后,父亲无奈地拿了瓶万花油,一条痕一条痕地为晓桃上药。晓桃没恨父亲,也没恨那阿姨,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晓桃长大了。上高中最后一个学年的刚开学,学校为了方便学生在选择考大学时,能顺利地达到自愿科目的水平,在级里分了文理科的重点与非重点班。
晓桃选了文科,也顺利地分到了那班。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法语老师,晓桃和大部分同学都是学英语的。如果要上外语课了,学法语的就会连同理科班的一起上,英语也是如此,
所以她对她的班主任一点也不了解,只知道她好象是学校团委的什么人,她的班主任也不了解她。
学文科的同学主修语、数、英、历史、地理政治等科,没有物理、化学课和课本。
理科班的也放弃历史、政治等课。晓桃的成绩还可以,教她的老师对她的评定很不错,但班主任对她的印象却不是很好。
原来班主任是觉得晓桃的穿着太新潮了,都是香港服装。
虽然当时是刚刚改革开放不久,大部分同学包括老师还是穿那些蓝的灰的黑的吊脚的裤子,衣服还好一点,是带些花的“的确凉”衬衫。
晓桃妈妈那边的亲戚带了很多的香港的服饰回来给她们,晓桃并不是故意穿得另类来出风头的。
就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后,晓桃在同学那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的班主任在级组里对其他老师说,晓桃的衣着反应了她的生活作风很有问题,担心晓桃因此影响整个班风,晓桃要被扔到普通班去了。
晓桃开始并没在意,但到寒假结束后回校上课时,晓桃真的在原来班里找不到名字了。
她去找那班主任,那班主任让她去找另外一个老师。找到新的班主任,晓桃才知道自己被迁到全级最后的那个班了。
到了普通班上课,晓桃没有物理和化学课本,停了一个学期的课,晓桃根本就无法跟得上物理化学老师的教学进度。
晓桃只有放弃这两科的听课,但她还是乖乖地坐在课室。
到了中段考,化学老师鼓励她说:
“你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的情况下借课本抄吧,我照算你的分。”
晓桃很感动,她的化学成绩出来时,老师给了她七十多分呢。
物理是个年青的男老师,他似乎很讨厌晓桃,上课时如果其他同学搞小动作了,他会借意找晓桃晦气。
直到有一次,晓桃前面的两个女生玩纸牌被他发现,他不敢走过去没收,在那两个女生旁边走来走去。
晓桃跟着其他同学都笑了,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指着晓桃,吼叫着让晓桃离开课室。
晓桃也恼火了,质问该老师以什么理由什么权利提出要她离开,整个班的同学都在起哄,一起表示支持晓桃。
而晓桃在此以后,凡是这个老师上课,都会早早地溜出课室。
高中毕业试考完了,晓桃除了那两科是刚刚及格外,其他的成绩都良或优的,总算顺利地高中毕业了。
班里组织全班同学到省内的一著名景点去旅游。
晓桃穿了一条亲戚从香港带过来的油脂连衣裙,一双绿色的羊皮高跟软面凉鞋。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其他女孩一样那样漂亮,便高高兴兴地和同学们一起在景点游玩。
边走边玩,晓桃和几个要好的女伴,走到到了一个溶洞里游览。溶洞有一条地下河,很多游人都在排队等候上船游览洞内的风景。
小码头旁有一景点,据说用帽子打下去会有擂鼓般的响声,但站脚的地方却被地下河水包围着,不过离岸并不远。
晓桃想也没想就跳了过去。谁知道落脚时没踩准,人惯性地向着河面扑过去,晓桃迅速地转过身,用手指抓着岩石。
可惜那岩石表面也太滑了,晓桃象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慢慢地摔到河里,沉躺到水底下。
等晓桃用脚踩住水底的石块站起来时,水深刚到她的胸口。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洞里这时轰然响起了的笑声。
她迅速瞄了一下周围,发现岸上和船上的人都聚成一线的,游人和同学们身体的确姿势还很紧张,但都是眯眼张嘴的。
她羞得几乎想缩回到水底,见有只手刚好伸到她前面,马上抓紧那只手,借势一下冲上了岸,然后慌不择路地找地方躲藏起来。
外面的太阳也挺帮她忙的,她身上的裙子不都久就开始干了。晓桃找到了她的同学们,跟着大家一起爬了上山。
到了傍晚,她看了看小手表,快到集中的时间了,她招呼着大家一起赶紧下山到集合点。
才急走了不远,晓桃其中一只脚上的高跟鞋一崴,有条带子断了,人站好以后左右拧了拧,还好脚没事。
晓桃顺手把双鞋子脱了拎在手里,赤着脚走下了山。回家去的一路上,她还若无其事地和大家一起唱歌说笑。
毕业后不久,晓桃进了一家集体办的工厂当冲压工人。
但她并没有在工厂里呆的太长,她不愿意她那双手老是被油污染的黑黑的,手指被划得布满一条条的伤痕。
她找报纸按着招聘信息上的地址,直接去到了一家广告公司去面试。凭着她自己的勤快、虚心、聪慧和业绩,晓桃当上了业务经理。
这是家国家专营的广告公司,一直都有国家补贴,所以在市场开拓和员工培训上,从来都不会作任何的投入。
新员工进去后,如果分不到区域和没有熟人指点,根本就无法在那里生存,更别说赚钱了。
晓桃不想老为区域分配争吵,她觉得只要用心做,是没有做不了的事。
拎着简单的行李,晓桃跟着老业务员,到了公司分给她的区域。为了节省开支,四个人一起,挤在那里最繁华路段的一家旅馆。
双人房有两张床,晓桃和另一个女孩把床垫搬到了有些发黑的地毯上。
这样,四个人都可以各自睡一处,也解决了挤一块坐的问题。只是早上起来梳洗和晚上轮着洗澡时比较麻烦。
晓桃是新人,她自觉地把自己排到最后。
早上梳洗完以后,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她都只是涂一下嘴唇,然后迅速地跟着大家出门。
为了不增加客户的心理压力,她们分成了两人一组出去走市场。
晓桃跟着一个有几年业务经验的,年纪只比她长一岁的朱姐,走进了一个乡政府办公大楼。
朱姐带着她,先走到政府部门人员信息的宣传榜前看了一会,然后转身走到值班室窗口,问值班的老头:
“陈某某书记的办公室在几楼?”
老头微微向窗口边探了探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俩,然后告诉她们怎么走。
朱姐挺胸仰首碎步,不急不慢地,往老头指引的方向走了上去,才转出楼梯口,就看到一排房间,
其中的一间房门上的牌子,就有“书记办公室”的字样,她俩一前一后走到了那门口。
朱姐敲了敲虚掩着的门,里面传来一把浑厚的男人声音:“请进”。朱姐没有看晓桃,自己径直地推门走了进去。
晓桃紧随着朱姐也走了进去 ,看见朱姐递玩名片,她也快速递上她自己的名片:“您好陈书记”。
朱姐用不缓不急的语速,简单介绍了她们上来的目的后,陈书记就礼貌地让她们坐下,但面无笑容地对她们说:
“你们介绍的内容我都知道了,我考虑考虑。”说完又低着头像是在赶着写什么。
朱姐开始不紧不慢地,向陈书记说现在的社会环境,投资环境,并不断地阐述我们媒体的好处和优势。
陈书记就偶尔抬一下头看一下她,偶尔地“嗯”一声表示认同,没有多一句的应答。
朱姐说着说着,像是有些激动,她站了起来走前两步,继续向陈书记阐述优势和好处。
晓桃开始还坐在沙发上,后来觉得自己应该也像朱姐那样,她也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的一侧。但她不知道从哪儿插嘴。
大概差不多有十分钟左右吧,陈书记终于停下了笔,还是面无表情地对朱姐说: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这样吧,我把办公室主任叫来,你跟他说吧。”
陈书记把头拧向门口,看到门口外有人影走过,忙向外面喊:
“那个谁,帮我叫一下黄主任过来。”
门口一男人向里面探了探半身:“喔,好的。”就消失了。
办公室里寂静了,五分钟后,一个瘦削的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进来,走到办公桌旁,问了句:“陈书记找我?”
陈书记抬起手指着门口:“这是省上面下来的,你……”
“陈书记说让你看看如果是招商引资的宣传,需要做多少版面。”晓桃突然的插话,让陈书记愣了好一会儿。
他尴尬地望着晓桃,然后再看了看朱姐,有点无可奈何地对黄主任说:“一个版面够了吧?”
“你们的图片文字多不多?一两张图片一个版面就够了,但如果显示不出你们的优势,那倒不如不做”晓桃说。
黄主任忙说:“我们的图片不少哇,新建的工业园里的配套我们都已经完善了,优势肯定得摆出来。”
这时 朱姐忙接着对陈书记说:
“这样吧,你先定个夸版,然后将你们招商的简介给我,我跟黄主任商量一下怎么排版吧。”
朱姐的话没说完,就已经把合同书摆在陈书记面前。
跟陈书记签好了广告合同后,跟着黄主任到了她的办公室,然后拿着一堆的照片,商量着挑选了一部分带走。
从这以后,晓桃就开始自己一个人去跑客户了。
第二年,轮到她要带新人了。
她知道,经验和技巧是可以逐步积累的,有良好的竞争才能让自己进步。
晓桃在公司分配给她自己的区域里,大胆地将一些产值较高的地区分给一些新员工,并实地指点新人开展业务。
当年的工作结束后,晓桃的团队留下的人员最多,业绩反应相当不错,新员工们也尝到了赚钱的甜头。
但晓桃没有赚到钱,连个人业绩都很低。
这时单位准正备进行改制,虽然晓桃得到新员工们的尊重,但因为个人业绩不高,连业务区域投标的资格都丧失了。
恰在这时,一个已经离开了这单位的同事来找晓桃,说有一家同业的外企,正准备在晓桃所在的城市开辟市场,愿意为她引见该公司的高层。
晓桃开始对自己并没有信心,她宛然地谢绝了人家的好意。
有一天,这个人又给晓桃打来个电话:
“诶,中国区的总裁明天要来了,你应不应聘不要紧,去见见,听听人家对咱们这行的看法也不错的嘛。”
晓桃说:“如果是见识一下就没问题,我怕是单位以为我要跳槽呢。”
“见个面就是跳槽?那么容易跳就好了。你自己来,别告诉你的同事不就得啰。
你听完大公司的美国佬总裁的分析,再决定你自己的去留,怎么样?”
晓桃听了心里不禁一动:是啊,毕竟是家大公司,看一下人家是怎样阵势也好哇。
就这样,晓桃就同意接受了那个中国通美国总裁的面试。
初试的一个小时,只是两个人对该行业的发展前景和市场实际环境的闲聊探讨。
晓桃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尴尬,算应付自如吧。
第二次的见面,算是复试吧。那个总裁连同该公司的市场部经理、培训部经理一齐,对晓桃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轮番“审讯”。
应该算是四人一起对市场发展规律、市场销售特点、销售技巧和团队管理进行了进一步的探讨。
最后在复试结束前,总裁对晓桃说:
“你能当我们的区域经理,底薪是税前五千,另加业绩提成。
但你自己不能再到市场做个人业绩的销售。我要你要帮我们带出更多的精英。”
晓桃感到有些愕然,无论做什么事,她都只是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也没有其他的杂念或企图,所以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原来是那么出色的。
在向原单位请辞时,那里的领导没有一丝要挽留晓桃的意思。
晓桃不无惋惜地离开了工作了六、七年的单位。
在新的一年里,晓桃参与了新公司在本区域的筹建。接受了公司的规范的销售培训和管理培训。
在不断地学习,充实自己,完善自己的经验及理念之余,她不计前嫌,引荐了原来公司一些同事,以及一些有志有经验同行人士,加入到他们公司的团队里,大家成公司里的竞争对手。
在新产品开拓市场中,晓桃带领她的团队,在公司的年度业绩竞赛中,夺得了第一名。
晓桃在这个行业中,树立起了自己的形象,也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2006年初稿
2018-7整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