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扮男装的将军大庸八年,正月十五上元节。清和宫内萧瑟冷寂。“臣苏熙见过陛下。”苏禾拘谨的立于殿中,身前不远处的桌案后坐着一位男子,一身黑色绣着金龙暗纹衣衫。盛战城,大庸最年轻的君王。大庸无人不知,她是他的宠臣。却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五年前,她弟苏熙受伤无法参加武考,幸得她自小跟着父亲习武,两人便互换了身份,代其参考。孰料一朝高中,但她弟的伤势不见好转,苏禾只能继续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至此五年,也不知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何时到头?出神之际,一道冷凉的男声从头顶砸下。盛战城神色冷峻:“清平侯嫡女长乐郡主,苏将军可认得?”苏禾愣了下,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人。但还是拱手回答:“曾听人说过,长乐郡主乖顺贤淑,是世家女子典范。”盛战城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你觉得她嫁你为妻如何?有人向朕求旨,为你们二人赐婚。”苏禾霎时满背冷汗。长乐郡主年方十四,与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的苏将军是相配。然而如今的苏熙是苏禾,如何能迎娶同为女子的她!但这话她不能说,那可是欺君之罪,当诛满门!苏禾强压着心慌,跪在地上:“启禀陛下,臣无心儿女私情,赐婚一事还请陛下三思!”她低垂着头,未瞧见盛战城眼底的暗色。不知从何时起,这个被自己引以为知己重臣的人,悄无声息的占据了他的心神。这种隐秘的情绪,盛战城不是不懂,只是不曾想过,会是对苏熙。一个……男子!掩在袖袍里的手微微攒紧,盛战城起身走到苏禾身前,伸手将人扶起。“阿熙若不愿,朕自不会勉强。”掌心握着的手腕纤细,盛战城微微用了些力。苏禾察觉到,下意识抽回手,后退一步:“多谢陛下。”手中一空,盛战城眸色一暗。他定定的看着苏禾,虽是男子,他的身量却只到自己的肩,藏在盔甲里的身形更是瘦弱。盛战城声音微沉:“阿熙,这些年你替朕奔赴沙场,可有想要的?只要你开口,朕都允。”都允吗?苏禾有一瞬间的晃神,她缓缓抬头迎上男人深邃的眼眸。当年,盛战城隐藏身份入了兵营,与自己情同手足,关系甚笃。岁月长河中,她在他身上丢了心,本想着等身份换回来,也许会有想要的结果。可后来知晓他是大庸的皇,那份心动便被死死的压在了心底,不敢表露。咽下所有私情,苏禾字字铿锵:“臣无所求,只愿陛下安康,大庸昌盛,天下太平。”话落,清和宫一片寂静。四目相对间,盛战城有些怅然。“阿熙,朕怎么感觉我们二人好像生分了不少?”苏禾一怔。便听盛战城再度开口:“未免君臣离心,今夜你便留宿宫中,与朕同眠可好?
”第二章 与君同寝
月色高悬,雪色皑皑。宫宴也早已结束。留宿一事苏禾本想拒绝,可盛战城一句“你是要抗旨?”便让她无话可说。也不知家里听闻她留宿宫中的消息后,该是何等忧心。盛战城看她出神,抬手钳住她下颌:“在想什么?”褪去华服的男人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随性。恍惚间,苏熙好像见到了那个初识的他。“臣……想起了当年在兵营的岁月。”盛战城愣了下,没有说话。气氛又静默了下来。从胜战回京,苏禾还没有休息过,此刻不免有些倦懒。烛火炸裂的声响更是催的睡意昏沉。一旁,盛战城看着伏在榻边,已无声音的苏禾,眼神慢慢深邃了起来。“阿熙?”他轻声唤着。无人回应。盛战城轻轻起身将人抱上了榻。许是因为刚刚趴着的缘故,苏禾皙白的脸上印出了几道红印。盛战城手指动了动,伸手抚上那片红。触感柔腻,他喉结滚了滚,眼神也暗了几分。他想不通,明明战场风沙刺骨,身为男子的苏熙是怎么做到肤如凝脂,同女子一般的?盛战城捻了捻指腹,最后还是收回手,合衣躺了下去。……夜色沉沉,静默安宁。苏禾再醒来,是被窗外的朝阳晃醒的。视线慢慢清明,她瞳孔骤然一缩,攥紧了手,才遏制住下意识后退的身体。眼前寸尺,是盛战城沉静的面容!昨夜之事也慢慢涌上脑海,苏禾不禁自骂:她真是疯了,竟然敢在盛战城身边这么安心的睡过去!她垂眸看着身上完好的衣物,确定没有露出破绽,才松了口气。苏禾本想拉开盛战城环着自己的手,但瞧着男人的睡颜,她有些失神。从盛战城离开兵营,他们有多久时间没这样同榻而眠,她又有多久没这样细看过他了?许是她目光太过炙热,盛战城缓缓睁开了眼。四目相对,苏禾猛地回过神,垂眸跪起身。“臣逾越,请陛下恕罪。”盛战城坐起身,没计较她的冒失:“苏将军昨夜睡的可好?”他声音带着刚醒的哑意,听得苏禾心慌:“还……还好。”盛战城挑了挑眉,坐起了身,刚要说些什么。殿外传来太监的问询声:“陛下,该早朝了。”闻言,苏禾本还有些浑噩的脑子霎时清醒:“臣身子不适,便先回府休息了。”她甚至等不及盛战城回答,便疾步走出了殿门。盛战城看着她慌张无措的背影,一双凤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苏禾一路疾步回到苏府,快到出了一身的热汗。推开闺房门的一瞬间,灰尘扑面而来。苏禾被呛的咳了两声,才适应过来。看这积尘,怕是她离京这几个月来,这房间就没人来打扫过。苏禾目光黯了黯,自己动手收拾了起来。收拾好后,她整个人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映出来的自己。镜中人不像平常女子柔和,面容上带着几分少年气。也因如此,这张脸和苏熙更是相像,也不会有人来质疑她的身份。静静看着,苏禾脑海里却渐渐涌上昨夜的画面。盛战城……有没有发现什么?苏禾想了很久,却没有结果。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将军,宫里来人了。”苏禾一愣,随即起身走了出去。苏府前厅。苏禾单膝跪地,耳边是盛战城贴身太监的宣旨声。“陛下有旨,将军苏熙守护大庸有功,朕心甚慰,特赏万两黄金,封忠勇候,钦此。”
第三章 皇帝的吻
此话一出,苏府前厅霎时陷入了一片寂静。苏禾怔怔望着眼前的明黄圣旨,却如芒在背。盛战城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如今他越信任厚待,若有一日知晓被欺瞒,那等待苏府的定是灭顶之灾!这封候圣旨……不能接!苏禾攥紧了手:“公公,这圣旨恕苏熙不能接!劳烦您走这一遭了。”话落,她起身便往外走。任由苏父如何在背后呼喊都没有回头。冬日的京城冰雪覆盖,多了几分凛冽。苏禾走在长街上,心不在焉。欺君之罪这样的弥天大谎撒得久了,有时候苏禾做梦都会惊醒。苏禾仰头望着天上的雪,不知多久,视线被伞骨遮掩。她回过神,顺着执伞的手看去,就瞧见自己在军中的副将——魏攸。他没穿盔甲,一身青衣,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才子意气。“我本是要去苏府寻将军,谁料竟路上遇见了。”“找我?”苏禾有些疑惑。魏攸点了点头:“刚刚收到了旨意,离国来犯,三日后我们又要出征了。”闻言,苏禾脸色沉寂了几分。她脑海中满满都是战场上的尸山血海,若可以,她当真不愿打仗。不过出征一事,自己为何不知?又想到刚刚被自己拒绝的封候圣旨,苏禾皱了皱眉。“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要进趟宫。”“是。”魏攸应了声就离开了。只是临走前,将那把伞给了苏禾。皇宫一如既往的金碧辉煌,红墙碧瓦间盖着层白雪,多了几分素净。宫道上。苏禾一路朝清和宫走着,眼看着还有几步路就要到了。一旁忽然响起道轻唤:“苏将军?”苏禾回头望去,就瞧见一身披着素白斗篷的女子。她眯了眯眼,很快认出是清平侯嫡女长乐郡主!想到之前盛战城说的赐婚一事,苏禾有些无所适从。但还是走上前:“末将见过郡主。”长乐受了这礼:“赐婚一事,将军为何要拒绝?”“将军是……不喜欢我?”苏禾没想到长乐拦下自己是为了问这事。可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眶,有些无奈:“抱歉。”话至此,长乐无话可问。她是真心喜欢苏熙,与前途无关,与身份地位无关,只可惜……雪落眼睫,冰的长乐一颤。苏禾看在眼里,无声叹了口气,将魏攸塞给自己的伞递到了她手中,为她挡去风雪。“雪天路滑,郡主回府路上需小心。”说完,她便继续往清和宫走去。长乐紧了紧握着伞的手,眼眶有些泛热……此时,清和宫窗前,盛战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暗了几分。等苏禾推开殿门走进去时,手臂就被人一把拽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按在了门板上。背骨磕在木框上,隐隐作痛。苏禾刚要挣扎,熟悉的龙涎香味道侵蚀过来,她顿在了原地。“陛下……”然而她话刚开口,就被堵了回来。唇畔相触的瞬间,苏禾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盛战城在——吻她!
第四章 朕平生最恨期满
冷风顺着门缝吹进来,冻得人清醒。苏禾一把将人推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着,才保持住冷静。“陛下该是累了,臣先退下。”说完,她转身就要开门离开。盛战城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苏将军不是说,不喜欢长乐吗?”苏禾开门动作一顿,不明白他为何提起长乐。忽然,之前在宫道上的场景闪现脑海,难道只因她们二人多说了几句?苏禾思索未果,转身看向盛战城:“臣对长乐郡主并无私情,还望陛下明见。”四目相对,盛战城眼中一片压抑的深沉。苏禾率先垂眸,避开对视。盛战城神色沉了沉,转移了话题:“你进宫觐见,所谓何事?”苏禾正了正神色,说起了正事。……等苏禾离宫,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雪不知何时停的,雾白的空中浓云汇集。苏禾一路往苏府回着,脑海里满满都是近几日来发生的事。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安。辛冷的空气入肺,苏禾攥了攥手,心里涌上个念头。等这次出征回来,就把身份换回来吧,让一切回归正轨。那样一来,不管是她还是苏家上下,都不用整日提心吊胆。这样想着,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好像松动了些许。彼时,苏父苏母以及苏熙正在用晚膳。见她回来,三人都没有好脸色。苏禾知道他们还在因为自己拒绝封候的事生气,但她也没有办法。“爹娘,阿熙,有件事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等这次出征结束,我想和阿熙换回身份,做回苏禾!”此话一出,厅内一片寂静。紧接着,就听“啪”的一声。苏父将筷箸重重的拍在桌案上:“不行。”苏禾试图劝说:“爹,这是欺君大罪,若被发现我们全家都逃不过。”“再说,阿熙的伤不是也快好了吗?”苏父只是一脸冷漠:“你现在只是个将军,动辄就要出征,边陲苦寒,阿熙受不住。”闻言,苏禾愣了下。苏母也在一旁帮腔:“阿熙身子骨弱,你怎么就不能替他多想想?再说这些年不也没人发现,你别胡闹了。”而苏熙只是坐在一旁吃饭,充耳不闻。苏禾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自小她就知道爹娘更喜欢弟弟,她总劝自己是姐姐,不该多想。但这一刻,她还是不免心寒。明明自己也是爹娘的孩子,为何他们心里只有苏熙?!苏禾鼻间有些发酸,却还是紧咬着牙忍了下去。“爹,我……”“住嘴!”苏父打断了她的话,起身叱道,“滚去祠堂跪着,何时把这不该有的念头消了,何时再出来!”话落,便拂袖离去。苏母和苏熙也跟着离开了。偌大的厅内,就只剩下苏禾一个人。寒风吹来,刺骨又噬心。一旁下人见状上前:“将军,您没事吧?”苏禾回神摇了摇头,她看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脑海中是进来前爹娘弟弟三口人合乐的画面。那画面里……没有自己!苏禾喉咙哽涩,最后沉默转身,独自没入风雪,朝着祠堂而去……这一跪,便是三日三夜。这期间,没有一人来看过她。直到出征那日,皇城之外。苏禾撑着麻木的双腿骑上马背,正要开拔。这时,只见身后传来一阵呼喊:“苏将军,且等一等!”苏禾回头,就见城门处,盛战城的贴身太监一路小跑而来。“苏将军,陛下有句话要我带给你。”苏禾愣了下,鬼使神差抬头,就对上城墙之上盛战城的目光。他一袭暗金龙纹黑袍,在一片雪白之中更为显眼。耳边战鼓擂鸣,苏禾收回视线:“什么话?”太监拱了拱手:“苏熙,朕平生……最恨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