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4她SHE|苦命的人

【九洲芳文】


我的母亲出生在冀北山区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我的姥爷敦厚老实,遇事性子慢,喜欢抽烟,我的姥姥勤劳善良,有什么事总有操不完的心。在那贫瘠匮乏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姥姥和姥爷含辛茹苦的生养了十个孩子,全部长大成人。母亲在十个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五,55后一枚。

母亲从少年到出嫁前一直在生产队里劳动,没上过学,学过几天中午班。她最喜欢听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母亲每个唱段几乎都能耳熟能详,张口即来。听着这些样板戏,母亲仿佛回到了那段充满激情力争上游的青春岁月。

母亲天生乐观,爱说爱笑,嗓门响亮,间隔很远的距离就能听见母亲在说话。小时候就腿脚利索的母亲走路飞快,是替姥姥跑腿的通讯员,家里的几个舅舅入冬还没有袜子穿,姥姥就嘱咐母亲去谁谁谁家要几双人家穿剩下的旧袜子,回来用木制的补袜器给舅舅补好,舅舅们都还当新袜子穿呢。母亲种地秋收挑粪锄地干什么活总喜欢赶在别人的前头去,自己能做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去做亲力亲为,不依赖别人。做什么事喜欢干净利落一鼓作气把它完成,不喜欢拖泥带水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

记得十几年前在姥爷因为摔跤在北京住院期间,不识字的母亲硬是自己从家乡一个人坐班车到北京姥爷所在的医院。母亲事先早已经打听好姥爷在哪个房间……正在病房跟姥爷说话的三姨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母亲在没有任何人引导的情况下就能独自找到医院。三姨一看见母亲非常诧异的说,二姐,你咋来了,快点进屋来。

那时大舅在外地做工,二舅去别的村招亲,大姨出嫁了,三舅四舅五舅去学校上学,母亲和三姨去地里劳动,老姨六舅都还小。

姥爷在生产队时做活慢,一垄地别人都快锄到头了,姥爷还没锄完半垄地呢。十三岁就去生产队地里挑粪的母亲锄地速度超快,母亲不但把自己这垄地锄好了,还能回过头来帮助姥爷把还没有锄完的半垄地一并给锄完了,而且还不耽误生产队长鸡蛋里挑骨头般的验收。姥爷一看母亲准时完成了任务,干活还没有瑕疵,就欣喜的说,我家二姑娘真行啊,丫头长大了,能替我干活了。母亲白天在生产队上做活,晚上还要和姥姥在微弱的煤油灯下为全家人缝缝补补。

母亲在十八岁时在介绍人的撮合下和大她一岁的父亲有了第一次见面,那时介绍人就对父亲嘱咐说母亲在生产队特别能干,过日子肯定是一把好手,让父亲特别留意一下母亲。

父母见面后也不是说母亲非父亲不嫁,父亲非母亲不娶。双方只是达成一个初步的印象,都还有遇到更好的人的可能性,也未可知。只是这时我的二爷爷去镇上粮站交公粮恰好看见我的四舅,二爷就问了十几岁的四舅,你二姐姐什么时候去相家啊?四舅无心的说了一句,六月六。也因为二爷和四舅的这次无巧不成书的对话,父亲母亲从此以后才能缘定终生,更是成就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那年六月初六,母亲和姥爷来父亲家吃了一顿相家饭(吃了这顿饭也就基本上确定了双方的关系),四年后的腊月二十三父亲才正式娶母亲进门。也就在那一年,大母亲两岁的三舅要娶三舅妈进门,因为姥爷家人口多没钱,吃饭的时候要做一大锅,家里也只能暂时用母亲的彩礼添了三舅妈的彩礼的亏空。那是腊月二十三,眼看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母亲其实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家。

前几天母亲在抖音上刷到了和她曾经在生产队一起劳动过的姐妹发小,想想那个充满劳累与饥饿的年月、想想自己当初出嫁时的情景,再看看她面前患病的已不能走路的我和弟弟,不禁悲从中来。母亲当时的彩礼中还有一套行李,这床被子四舅盖完五舅盖,五舅盖完六舅盖,后来六舅去打工还是拿的这个被子。

母亲过了门,和父亲勤勤恳恳过日子。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累,尤其是我弟弟妹妹出生前后那几年,计划生育挨了两次罚,几乎弄的家里倾家荡产。到了九十年代初,正当父亲创办的粉条加工厂蒸蒸日上之际,我和弟弟却因疾病先后被确诊,母亲和父亲不得不放弃粉条厂,东挪西借天南海北的给我们去看病。

尤其在我和弟弟患病至今不能行走,母亲更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我和弟弟身上。白天生怕我和弟弟吃不饱,夜里在父亲忙的时候,无论再苦再累还要给我和弟弟来翻身。我和弟弟患病宅家不能工作,母亲始终也没有放弃我们,还要料理我们每天的行动坐卧吃喝拉撒,每天把我们打扮的精精神神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让我们好好的有尊严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母亲在老家的时候每天都在劳作,尤其是父亲在外打工的那个阶段,母亲不是白天在田里,就是给猪弄猪菜,很少像村里的其他婶子那样悠闲的从东荫凉挪到西荫凉说笑打牌。有时母亲忙的根本顾不上吃饭休息,回家给猪匆匆的喂口食就又直奔地里。有一年夏天母亲去坡上摘山杏被蜜蜂盯了脸,看着脸上肿的老高还依然微笑的母亲,心里特别难受。

从小到大患病至今,我也没做过什么让母亲特别值得骄傲自豪的事情。有一年,我想跟父母一起想给大田追肥,我弯着腰好不容易把化肥搁在玉米旁边的垄沟里,又得费很大劲才能直起腰来。父母在一旁看我怎么这么费劲,说,你还是干脆回家去看电视算了……记忆中小学五年级时为母亲得过一个期中考试第三名的奖状;在我还在能走时为母亲扫过地、煮过粥、归置过房间;在我不能行走到来北京生活的十几年当中,就没有一日不麻烦到母亲的时候,我和弟弟是两根沉重的铁链彻底拴住了母亲的手脚。

值得欣慰的是,我们全家自从十多年前来到北京以后,几位在北京的舅舅们对我家尤其是我和弟弟给予了很多支持帮助,始终对我们不离不弃、照顾有佳。母亲也不用在老家吃苦受累干农活了,父亲也能替母亲分担因为照顾我们所承受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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