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史黛西终于可以休假了,服务好最后一顿晚餐,收拾完厨房,她就可以回家去了。史黛西迈着小步子来到厨房,这里早就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碗橱里面的铜器被擦得铮亮,倒映出史黛西的容貌来。
史黛西并不像一个标准的黑人,黝黑的脸上只能看见一口璨白的牙齿,史黛西是有些韵味的,棕色的皮肤像可可酱一样丝滑动人,她的眼睛纯粹是淡绿色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眼眶缀着浓密乌黑的睫毛,稍稍有点吊眼梢。两道又浓又黑的剑眉在高额头上勾画出两条凌厉的斜线。
史黛西手里握着一柄长长的深褐色铁质锯齿刀把壁炉旁桌子上的草籽黑面包一片片切好,她的手法轻盈,一转眼那如铅块大小的面包就被切成又长又厚又均匀的面包片。
壁炉里炉火正旺,热焰熊熊,照得她的脸红彤彤,形成一抹漂亮的古铜色。晚餐准备得差不多了,女工们就像事先知道一样三三两两走了进来,在自己的座位上做好,一张长方形的大条,每个人面前放着一只搪瓷杯子和一张玻璃碟子,杯子里是掺了牛奶和糖的红茶,茶香拌着奶香飘出来,史黛西不禁咽了咽口水。
史黛西开始分发面包了,每个人四片,可发到自己的时候发现面包没有了,她慌了神,明明自己数好的——她径直跑到厨房,想要查看一番,突兀的铜铃声开始在她耳边回响,这声音太刺耳——史黛西睁开了眼睛。
老虎窗外面黑洞洞的,没有一丝亮光,领班的玛利亚太太摇着玲叫大伙起床,史黛西有些懊恼,差一点就能吃到美味的面包了,但她可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爬起来,穿上一套粗布做的简陋衣服,跟着其他人出去排队,要不然玛利亚太太的皮鞭甩过来,胳膊和屁股上又会多上两条疤痕。
草坪上排列整齐地站着一群人,有男有女,空气干燥得像沙漠一样令人窒息,而清冷的温度又让史黛西全身颤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焦灼难受,连正常的呼吸都无法进行。
“你有什么想说的?”玛利亚太太冷冰冰地朝人群中说了一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向史黛西,面露一丝忧惧。
“什么?”史黛西一头雾水。
“少跟我装蒜,在这里就你心思最多,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吧。”玛利亚太太说着挑了挑眉毛,嘴角挂着一丝讥笑。
玛利亚太太是个身材非常纤小的女人,却长了一副很长的鼻子和下巴,说话带点鼻音,讲起来尖酸刻薄。
“我不懂,玛利亚太太。”史黛西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懂?”玛利亚太太讥笑一声走到她的身边,手里的皮鞭狠狠地抽打到史黛西身上,“你是一个荡妇!”玛利亚太太提高音量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勾引主人,被调配到这里干活,你们听好,让她做最难的工作,这是女主人特意交待的。”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低下头。
玛利亚太太觉得不过瘾,又是重重一鞭,“我说的话,你们有有听到!”
“听到了,玛利亚太太!”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
玛利亚太太这才满意地收起鞭子,走到队伍前面,“今天所有人都到香蕉林里工作,所有的香蕉林,每一寸土地都要除虫,活做不完不准下工!”
玛利亚太太的话就像一声嘹亮的枪响划过天空,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包括史黛西。
这是史黛西来维多利亚农庄的第三天,她的心里充满了委屈。没有人了解她的苦衷,只是隐约听到传闻说她勾引了乔治老爷,被唐奈利夫人从别墅中赶到种植园工作,没有人敢跟史黛西说话,谁怜悯她就要挨玛利亚太太的鞭子。
玛利亚太太是个传统的白人妇女,也是唐奈利夫人最为器重的管家之一,专门打理维多利亚庄园。
维多利亚位于科帕山脚下,位于3000英尺高度以上的皮卡乔高原,加勒比海温热的空气被科帕山挡在了北侧,南面的丰塞卡湾宛如一块淡蓝色宝石静静卧在太平洋上。白天,史黛西感觉自己升得很高,逼近太阳,清晨和晚上则澄澈宁静,深夜清冷。
史黛西眼中是一望无际的庄园,在城堡的时候听乔治老爷说起过,这个庄园足足有3万英亩大,除了橡胶、椰子和咖啡,还有烟草、香蕉和茶叶,每一块都有专人管理,而史黛西此时就陷身在香蕉林。
史黛西是被冤枉的,这一点想都不用想,作为奴仆她怎么可能会去勾引乔治老爷,平时连正眼看看主人都是不被允许的,史黛西的父亲是被西班牙传教士从非洲高原骗到南美洲的,经历了痛苦的一生才在这片艰涩的土地以奴仆的身份扎下根来。
史黛西回想起自己的父母,父亲是一个精瘦如柴的男子,他的身上都是伤疤,那是乔治老爷的父亲用皮鞭教训留下的痕迹,史黛西的母亲是美洲的原住民,同样被西班牙人强行抓来当奴仆......史黛西想到这些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甚至恨死了乔治老爷,又怎么可能去勾引——
“动作快点!”奥菲在旁边催促她,“等会进度慢了,玛利亚太太的皮鞭又要抽过来,你可不要害我受罚!”
史黛西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我知道,我会好好做的。”
香蕉林高大巍峨把人都笼罩在下面,随着启明星陨落,太阳便从山谷里爬起来,挂到高高的天空中。
清晨在香蕉林干活还算凉快,巨大的香蕉叶子像把大伞遮住了半边阳光,偶有一些光照渗透下来,附在皮肤让汗珠被不停地蒸发,冒出热气。史黛西可卖力了,是为了讨好唐奈利夫人,当然也不愿被玛利亚太太责骂,尽管唐奈利夫人依旧不依不挠地当众羞辱她。
奥菲是史黛西在维多利亚为数不多的伙伴,奥菲是个标准的黑人女孩,蜷曲的头发和黑色的皮肤,唯有一双棕色眼眸,清澈如水,闪动着光芒。史黛西很少跟人提起自己的过往,那是对她而言都不敢想象的梦魇,即便是在梦里也会立刻惊叫着醒来,奥菲说,这就是她们的命运。
“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公平的,神是公平的。可是,并不是这样,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公平可言。”奥菲小声说。
“我们要怀揣着希望,或许......”史黛西说。
“史黛西,你就是太单纯了,你看看他们,那些管事的人,永远都只要坐在躺椅上喝茶好了,而我们呢?我们都是人!”奥菲有些懊恼。
“不许交头接耳!”长工库切吼道,“上午十点之前,必须把前面两块香蕉林处理好!这是命令!”
两人不再说话,继续忙着往土里洒药水。香蕉树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至少史黛西是这么觉得的,它的树干紧紧是由抱在一起的叶鞘组成的,摸起来蓬松蓬松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下。
“我们为什么要洒这么多药水?”史黛西有些不解。
“诶,你新来的还不知道,去年开始香蕉林收成就不好,害了病,说来也奇怪,当一棵香蕉树出现问题的时候,所有香蕉树都会被传染,为此玛利亚太太被唐奈利夫人骂了好几天,那几天呀,玛利亚太太蔫得像一个发霉的苹果一样呢!”奥菲说着笑了起来。
“可是——这药水好臭!”史黛西吐槽道,“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我也不懂,库切调配的,里面有石灰粉之类的物品,总之别看这些绿油油散发着恶臭的药水,它真的控制住了局面,今年比去年情况好多了。”奥菲小声解释。
史黛西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香蕉林,不免仔细端详起来,她发现每一片香蕉林的形状都有些不一样,从眼前这丛香蕉树往下,蕉林的边线沿着山坡稍稍岔开着垂下。到这片地的下端为止,每排植有三十二株香蕉树。
三十二株!史黛西认认真真地数过,这一点不会有错,她惊讶地发现如果不计较这些树实际上的有无和顺序,那么第六排树在一个矩形、一个规则的梯形和一个边缘凹陷的梯形中所拥有的植株数应当分别是二十二、二十一和二十。
这似乎成了史黛西工作时的一种乐趣,她就像大侦探穿行在密密麻麻的香蕉林中,发现每一株树的特点、记住它们的具体位置,甚至还会私下里给每一株树取上一个名字:曼德拉、肯塔雅、拉利贝拉......
史黛西几乎每天都在进行重复劳动,从清晨天还没亮,一直工作到晚上,直到月亮都发困了,躲进云层中睡觉为止。
史黛西居住的地方是潮湿如马厩的平房里,这里每一个人都只有一张窄窄的床,床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每个床位上下铺各睡两个,一排可以睡下48个人,所有人都被挤在一个小空间里面,这里仅有月光和微弱的星光会透过老虎窗照进来,若是遇到天晴得正好,万里无云,就连晚上也没有一丝云彩,月亮的冰辉会把地面照得跟雪一样洁白,双层床影被投射到地面,一格一格,排列得整整齐齐,好像一部楼梯连接着现实和梦境。
“史黛西。”乔治老爷笑眯眯地叫住她,“去收拾一下我的书房吧。”
“好的,老爷。”史黛西灵巧地提起自己的裙子就往楼上走去,木制的楼梯随着皮鞋的敲击声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史黛西小心翼翼地爬到二楼,从围裙里取出一盒火柴,取下挂在楼梯口的一盏玻璃煤油灯点燃,她提着灯光朝着连廊深处走去。
老爷的书房一般都是唐奈利夫人亲自整理的,即便是需要下人进出也必须在她的监视之下,可今晚唐奈利夫人出门了,史黛西对唐奈利夫人说不出什么好感,只是觉得只要认真做事,她还是不挑什么毛病的,除非是惹恼了她。
连廊深得像一条隧道,永远都望不到头,史黛西蹑手蹑脚地走着,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在连廊的尽头,一个古铜色的门把手出现在史黛西面前,她轻轻旋转,随着“吧嗒吧嗒”的声音,门就开了。
史黛西做事情是很认真的,她以前在唐奈利夫人的监视下整理过书房,这是乔治老爷除了卧室之外,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乔治老爷的书房里面堆满了书,书桌后面的柜子上码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这些书大多都是黑色皮质封面充满着一股神秘感。
乔治老爷的书桌是一张非常古老的桌子,史黛西想,这大概已经传承很多年了吧,乔治老爷的曾祖父从遥远的欧洲大陆来到特古西加尔巴,时间已经接近百年了。乔治老爷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白人男性,平常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他面色白皙,过着养尊处优的贵族生活,就像唐奈利夫人一样,他们几乎不用自己动手,凡事都有奴仆打点,在别墅里,光是像史黛西这样的奴仆就有上百名。
史黛西很快就整理好了书房,她轻轻揩过柜子,在低格的书架上有一本绿色的书籍,她好奇极了,见四周没人便偷偷拿下来,书的正面画着一只开屏的孔雀,孔雀站在一个金色的花瓶上,展开翅膀,尾部的羽毛悉数张开,像无数只眼睛直视着史黛西,史黛西感到心头一颤,在书的右下角,烫金字体印着书名《傲慢与偏见》。
史黛西是识得一些文字的,这得益于她的母亲,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是乔治老爷的母亲菲奥娜夫人的贴身女佣,平常要给老太太读报纸,所以学过一些基础的单词。母亲把识字的本领通过木棍和沙地偷偷教给史黛西。
史黛西想起自己的母亲来,她总是对未来充满希望,她告诉过史黛西,不管面对什么困难都不要轻言放弃,希望就像黑暗中的微弱星光,只要它存在就一定会燎原——
“简·奥斯汀。”史黛西喃喃说着,“这是女人的名字。”史黛西颇有感慨,那些女人居然可以写书,而她却只能当奴仆。她颤抖着把书翻开——
“好看吗?”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史黛西慌乱地回过神,乔治老爷已经悄悄站在她身后了。
“老爷,对不起。”史黛西低下头,不敢说话。
乔治老爷走到她面前,用手托住她的下巴缓缓向上抬,“你是个混血儿。”乔治老爷喃喃自语,“眼神是如此的美妙,跟其他黑人不一样——”他说着就开始对史黛西动手了,史黛西拼命挣扎,可终究还是输给了乔治老爷的力气。
月光华华,唯有窗帘在黑夜中抖动。
史黛西突然醒来,满面的泪水让她感到羞愧,她当时应该去死,而不是苟活着,可想到母亲的话她又踌躇起来。史黛西不愿去面对往事,但这些回忆却一而再冲到她脑海中,时刻提醒她曾经酿下的错。她非常憎恨乔治老爷,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似乎就被注定了,她是仆人的孩子,天生就是要服侍老爷的,她是庄园主的私人财产!史黛西觉得自己就仿佛一直处在一座牢笼里,别墅是一座牢笼、庄园是一座牢笼,而这些望不到尽头的香蕉林是另一座牢笼。
史黛西在香蕉林里干活,她常常凝望这片香蕉林,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香蕉林就是一座绿色的监狱,没有人可以从这里离开,每个人身上都被绑着一根无形的锁链,不管走得多远最终都要回到这片土地上来。
史黛西干活久了也学会苦中作乐,不光是数一数香蕉林的数量,她有时候还会在休憩时刻抬头望望天,看看云。皮卡乔高原的天空是紫堇色的,大量轻盈又不停变幻的云彩在上面漫游,同时天空似乎蕴藏着一种蓝色的魔力,照得树木看上去都是深蓝的,史黛西常常想象成为一只飞鸟,飞到高高的太空中,抖动翅膀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往一个没有压迫、互相尊重的地方,可梦境只是梦境,幻想只是幻想。
随着下午临近,地面上的空气蒸腾起来,像火焰在熊熊燃烧,像流水一样闪烁发光,让每一样东西反射又重影,史黛西仿佛是看到了莫甘娜仙女伟大的海市蜃楼。
史黛西醒来的时候,奥菲陪在身边。
“我这是......怎么啦?”史黛西一脸疑惑。
“你生病了,晕倒在香蕉林里。”奥菲解释,“库切发现了你,把你背回来的。”
“我仿佛是在做梦,梦里一切美好都宛如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史黛西喃喃自语,淡绿色的眼睛中流露出失望的羞涩。
“我的身体——”史黛西缓缓开口,“很早之前就这样了,胸闷、恶心,会看到......看到幻觉。”
“嗯,库切说你病了。”奥菲说,“最近你干活太猛了,那些药水影响了你,让你产生了一些幻觉。”
“可是,我不敢停下来,你知道玛利亚太太对我敌意很大——”
“醒了就去干活!”一个声音冲破大门,紧接着一个矮小的瘦削女人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抹愠色。
“玛利亚太太,史黛西她......”奥菲支支吾吾。
“跟你有什么关系,”玛利亚太太冷哼一声,“都去干活,休想在这里偷懒,那些香蕉今天都要采摘完!”
史黛西踉踉跄跄地爬下床,穿上已经破了跟的布鞋往外走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太阳毒辣异常,烤得地面升腾起一股热浪。史黛西拖着疲惫不堪地身子穿进香蕉林,两只手艰难地采摘起香蕉来。她和奥菲一人背着一个箩筐,箩筐大得足以装下两个成年人,史黛西几乎是拖着行走的,她的背和腰已经达到了极限。
一箩筐一箩筐的香蕉被工人们背回来,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只只勤劳的黑色蚂蚁。监工们毫不客气地挥动着手里的皮鞭,但凡速度慢半拍就会甩过来,史黛西咬咬牙,迈着沉重的步伐紧跟着前面的工友。
当史黛西终于可以躺在床上的时候,整个背上都已经血肉模糊。
为了提高庄园的经济效应,每管事都对底下的奴仆不断加码,一昼夜二十四个小时,几乎十八个小时都在外面干活,一刻都没有停下。
奥菲病倒了,这是击垮史黛西的最后一根稻草,奥菲躺在地上痉挛,所有人只是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史黛西跪在奥菲身边,尝试把她扶起来,然后扛在自己身上把她背回去。奥菲的情况似乎很糟糕,她满口胡话,眼神也渐渐呆滞不清,失去了光泽。
玛利亚太太请来了医生,可医生也说不出奥菲患得是什么病,好在过了几天奥菲缓过来了,玛利亚太太像蚂蟥一样盯着每一个人,她一刻不停地鞭策着所有人,即便是那些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超过负荷的人。
一日午后,史黛西在香蕉林里干活,天边处传来一阵阵雷鸣,所有人都停下工作,望向天空,一道金色弧光划破天际,似乎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大家整理好器具,背上箩筐正要离去。
“奥菲,我们走吧。”史黛西轻声说。
奥菲没有丝毫反应,她仍旧低着身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锄头。
“奥菲,奥菲?”史黛西呼唤着她的名字,“要下雨了。”
奥菲仍旧默不作声。
史黛西走过去,走到她的面前,奥菲睁开着双眼,眼眶通红,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崩开了,眼睛里充满了血,眼珠子仿佛要弹射出来了。
“奥菲!”史黛西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如此的僵硬、如此的冰凉,没有丝毫的温度。
“奥菲!”史黛西呐喊着,伴随着一道闪电击过,一场西北雨顷盆而下。
奥菲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她如同一座雕塑一样站在绿色的香蕉林下,岿然不动,她已经死了,却没有倒下,手里攥紧的锄头刨在地上,她还在干活。
史黛西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泪水和雨水了,她只能看着奥菲站在香蕉林里,最后化成香蕉林的一部分,成为一片尘土。
史黛西望着满目的香蕉林,她似乎明白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是一片绿色的监狱,她的生和死,这里每一个人的生命最终都会死在这片土地上。
奥菲走后,史黛西更加努力,要替她那一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奥菲曾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可史黛西仍旧卖力地干活,也学会了欣赏这片土地,她想用自己的力气和周围达成和解,不放弃继续对抗本来就不公平的命运。
史黛西的手上布满了茧子,眼睛也渐渐暗淡下去,可她已经活成了一个斗士,她走起路来大大咧咧的,也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玛利亚太太前年去世了,史黛西说,她是活该,死神终究先把她带走了,带到地狱去处罚了。
“史黛西太太,”几个出生在庄园的孩子围住她,“你说人真的有灵魂吗?”
“人没有什么灵魂,”史黛西严肃地说,“人有命运,每个人都有命运,尊重它,我活了一辈子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我们的命运在哪里呢?”一个穿着红色短衣的小女孩怯懦地问。
史黛西笑了笑,伸出手,招呼她过来,把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孩子,我们的命运就是离开这片土地。”
“可我们怎么也离不开呀,我们的父母们,包括我们的一生都围绕着庄园,庄园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命运?”另一个男孩子问。
“孩子们,我建议你们晚上来找我,当然是在做工完成之后的晚餐时间,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史黛西说着朝孩子们眨了眨眼睛。
晚餐时候,一群孩子火急火燎地扒完盘子里的土豆泥就一溜烟跑到史黛西身边,“史黛西太太,你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们看看?”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
史黛西笑笑,用手指了指天空,孩子们向上看去,漆黑的夜空里,星光闪烁。
“你们看到这些星光了吗?”史黛西说,“这就是希望,我的母亲曾经跟我说,希望就像黑暗中的微弱星光,可是你们看今时今日的星光,多璀璨、多耀眼!只要你们心中坚定,你们会看到不一样的未来的。”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史黛西太太,唱首歌吧。”
史黛西太太笑了起来。
“史黛西太太,唱首歌吧,一定唱一支!”孩子们热情地把史黛西围住。
史黛西满面通红,她伸出手拉住最近两个孩子的手,于是所有人都手拉手起来,史黛西开始用纤细颤抖的声音唱了起来。她唱的是“有繁星,在天空,忽现忽隐......我站在时光前,侧耳聆听,从远方传来了,呼唤的声音......”唱至第二节时,她再次唱道:
“那些歌,还有梦
仍在风中飘荡
用泪水泼向那生命的铃
心中的花在脚下
已悄悄绽放
在黑夜中孤单的一点微光
不在乎谁看到我在发亮
风吹起满天云有不同方向
再多苦,再多痛
我仍要飞翔”
史黛西唱着唱着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她透过透明的泪珠望出去,黑暗中那一片绿色的香蕉林清晰可见,那苍翠耸立的树叶犹如一团黛火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