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火车缓慢进入户县站,王教授手里紧攥着刚补的票,拎着公文包,下了火车,走进站台,又经过一个检票口,很潇洒地递过自己的票,轻声对检票员嘟囔了一句:“补的。”接过票,走出了火车站。
公交车已经下班了,王教授只好叫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载自己前往授课地点。
那是一幢两层的小楼,王教授不等安顿下来,直接走进了教室,同学们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们明天就要去参加公务员考试,王教授来给他们做最后的指导。
检票员离开了领导的办公室,面无表情地步行回家了。他脱下被汗水洇湿的工作服,和妻儿坐在桌边吃晚饭。菜很简陋,唯一的一点荤腥是豆腐里少得可怜的肉沫,他拿起黄面馍——白面馍留给儿子了,就着菜啃了起来。
饭罢,儿子拿出作业在桌上写,妻子在洗碗,检票员抱着手臂瘫坐在沙发上。他的脸,依然是没有表情的,却多了几分凝重,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一晃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王教授手中的讲义也都讲完了,他开始整理讲义。学生们有些松懈了,不再坐得笔直,有些头枕着手臂趴在桌上,有几个同学伸了伸懒腰,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去了。只等王教授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给我一根烟的时间。”王教授莫名冒出一句。同学们有些讶异,然后开始议论纷纷,有的在抱怨,有的在讨论,王教授在卖什么关子呢?王教授不理会教室里的吵吵嚷嚷,兀自走出教室门,对着漆黑的夜空,拿出一盒金丝猴,点上,抽了起来,夜空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在闪动着。
在西安,似乎也有一个同样的亮点在闪动。检票员站在窗边,嘴里叼着一只用儿子写完的草稿纸卷的土烟——妻子不让他在家里抽,只能把烟圈吐在窗外。
同样的亮点,微微映照着他们同样的思绪。
户县的点灭了。教授转身进入了教室。“同学们,我斟酌良久,选择告诉你们。”
西安的点也灭了。检票员转过头,对儿子说:“你先把笔放下,爸有事跟你说。”
“我今天乘火车来时,迟了,我想上车补票,却被一个检票员严词拒绝。”
“我今天工作时,碰到一个教授,他来迟了,想上车补票,被我拒绝了。”
“我为了来给你们上课,想尽办法,但他始终不让我进月台。”
“他想把工作证和钱押给我,但我的领导有规定,不能这样做。我依旧拒绝了。”
“情急之下,我跪下了。”
“情急之下,他竟跪下了。”
“旁边的人们让我起来,检票员不好意思拦我,于是我赶上了火车。”
“围观的人们让他起来,我没有拦他,他上了火车。”
“后来,我在火车上补了票,说实话,我很生气,本来打算不补了。”
“后来,一个旅客经过时,朝我说了一句:‘要学会变通。’”
“我出站时潇洒的把票给了检票员。”
“我下班时被领导训斥了一顿。”
“我只想告诉你们,同学们,法外有情。”
“但我仍想告诉你,儿子,法外有情。”
“如果你们将来当上了公务员,千万要记得。”
“以后你不管做什么,一定要记得。”
“千万不要认死理,同学们。”
“千万别像我今天一样,认死理,儿子。”
同学们收拾好东西,陆续离开教室。王教授慈祥的看着他们。
儿子拿起笔,继续做作业。检票员慈祥的看着他。
在西安和户县,又出现了同样的亮点,那是他们颊上的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