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千洛
前几天写了一篇《遥远的救世主》自省文。
写得自己很是感慨。
于是,抽空把《遥远的救世主》又看了一遍。
今天想说说众生着相。
着(zhuo)相是一个佛教术语,意思是执着于外相、虚相或个体意识而偏离了本质。
“相”指某一事物在我们脑中形成的认识,或称概念。
它可分为有形的(可见的)和无形的(也就是意识)。
这是百度的定义,很抽象。
举个例子就清楚了。
看到别人开豪车,就会默认他有钱。
看到别人坐公交,就会默认他很穷。
大概是这意思。
叶晓明第一次看到丁元英的音响。
先是被音响狠狠震住。
再是内心认为丁元英应当是位高人。
天价音响,高人。
看似毫不相关的两样,就这样被等同了。
书中描写相当精妙。
叶晓明进门刚定住神,立刻就被眼前的这套音响迎面撞呆了。
他没有坐,脸上除了惊诧还是惊诧,已经顾不上掩饰自己的表情了。
他像朝拜一样走过去,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入神地观察每一个细节,小心地抚摸那些光滑莹润的机器,轻轻地用手指敲打音箱的箱壁。
那情形,就像收藏家发现了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古玩。
叶晓明放下插座,拿起那张纸看着说:“他的CD机是阿尔纳顶级分体机,报价是6万元,阿尔纳前级每台4万元,阿尔纳后级每台5万元,如果再算进去线材,我估计45万打不住。就算他有路子,最少最少也得40万。”
当叶晓明和冯世杰提到40万的音响所有者时。
冯世杰的直接反应是,疑惑。
普通人家住的小区,怎么会有能听得起40万天价音响的大户。
冯世杰急问:“在哪儿?”
叶晓明说:“南村小区。”
冯世杰疑惑地说:“南村小区?那儿住的都是普通人家,没大户啊。”
因为音响贵,所以认同拥有音响的丁元英是高人。
高人过往不清楚。
高人是否是高人无从证实。
但,或许是位高人呢。
而且是位值得花时间去琢磨,去结识的高人。
冯世杰把烟头熄灭放进烟缸,说:“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起码开开眼饱饱耳福吧,好歹咱也算见识过。”
叶晓明颇有意味地一笑,话里有话地说:“单为见识一下味道太淡了吧?你不是一直想为村里找点事做吗,这丁先生,你知道他是哪个庙的神哪?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什么什么的,也许是条道儿呢,你也不损失什么,指不定哪块地里打粮食呢。”
同样是丁元英,冯世杰与叶晓明眼中的丁元英是位高人。
而刘冰眼中,丁元英是位穷到卖唱片的人,怎么会个人物?
刘冰应了一句,然后问道:“啥事好兆头了?”
叶晓明说:“就是你买他唱片的那个人,约世杰去谈谈。”
“哦——”刘冰半疑半惑,说:“这人都穷得卖唱片了还能有什么实力?他没少到我店里送唱片,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个人物?”
刘冰疑惑不解地说:“我就这点不明白,丁先生真是高人吗?他都穷到卖唱片了,拿什么投资?会不会是骗子?”
刘冰的定义很快被打破。
当他真切地看到那套天价音响。
瞬间将音响与高人关联起来。
丁元英再也不是穷到要卖唱片的丁元英。
丁元英应该是高人。
连他赚丁元英的钱,都觉得不合时宜起来。
在刘冰不认同丁元英是高人前,他的想法是,我在丁元英困难时,至少还帮他卖唱片变现了呢,是帮了他一把。
前后表现迥异,令人唏嘘。
坐在沙发上,刘冰真切地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曾经被叶晓明用惊叹语气描述过的那套天价音响。
毕竟是发烧友,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用朝圣的目光凝视着这套平时只能是在画报里才能一饱眼福的音响,继而他激动地站起来走到音响面前,蹲下(禁止)子抚摸着CD机赞叹道:“天哪,太棒了!”
也就是在这“眼见为实”的这一刻,他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地转变了对丁元英的质疑,尽管音响与高人之间并没有逻辑上的因果关系。
刘冰从后座凑上前说:“丁哥这活法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说啥也不能赚丁哥的钱哪。”
即便脱俗如芮小单,也会着相。
因为宝马太贵,自己并不富裕到能开宝马,所以,不能开。
其实她忘了,车就是用来代步的,不管是宝马,还是奥拓,都只是一样代步的工具而已。
芮小丹有自己的骄傲,并不因为和丁元英在一起了,就要享受来自丁元英的一切,
她自立,自强。
按她的说法,如果丁元英吃得不多,连丁元英一并养活了。
所以,她也着相了。
丁元英接过雨伞跟芮小丹出门,走到门口随口一问:“工夫面馆就在附近吗?”
芮小丹说:“远着呢,但是到小区大门这段也得打伞哪。”
丁元英问:“那怎么不开车去?车不能开了吗?”
芮小丹说:“能开,在车库里,我不想开那辆车。”
丁元英问:“为什么?”
芮小丹觉得他的这个“为什么”倒是个问题了,说:“那种车是我能开的吗?”
丁元英拦住了她锁门的动作,说:“着相了。”
芮小丹没明白,问:“什么着相了?”
丁元英说:“佛教的一个术语,意思是执迷于表像而偏离本质。”
芮小丹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打开车库门,开出那辆宝马轿车。
韩楚风与丁元英在五台山拜会智玄大师。
韩楚风疑惑丁元英的所做所为,将以一招杀富济贫引出得救之道的讨论。
丁元英答,是送给小丹的礼物。
韩楚风大惊。
丁元英的回答绝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寻回事物本质,没有被相障目。
丁元英说:“天下之道论到极致,百姓的柴米油盐。人生冷暖论到极致,男人女人的一个‘情’字。这两个极致我都没敢冒犯,不可以吗?”
韩楚风说:“可以,当然可以。只是你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这个弯子转得太大了。”
丁元英说:“佛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我只是依佛法如实观照,看摩登女郎是摩登女郎,看红颜知己是红颜知己。”
下面这段很逗。
丁元英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如实观照的本心显现无疑。
哈哈哈。
冯世杰也敞着怀,脸上被煤烟熏得黢黑。
趁炉子里暂时不需要加料的工夫,他把柳条筐往丁元英和欧阳雪旁边扣着一扔,一屁股坐下随口说:“我的天,累死我了!丁哥,大冷的天你怎么来了?本来我们几个都说好了晚上要到你那儿去呢。也没啥要紧的事,就是想过去跟你聊聊。”
丁元英停顿了一下,所问非所答地说:“累死了,你死了吗?”
冯世杰一愣,讪讪一笑说:“嘿嘿,哪能真死呢。”
丁元英说:“以后不许说‘累死我了’这句话,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说,就是你真的快累死了,还剩最后一口气。但是有个条件,说完就得死,不死不行。”
相是什么?
为什么众生着相?
为什么庙中泥菩萨要塑上金身?
如果泥菩萨就是黑黢黢的泥,众生拜是不拜?
我听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百合花的故事。
一朵百合花。
在你眼中,它是百合花。
在狗眼中,它是玩具。
在蜜蜂眼中,它是食物。
不同物种眼中,它是不一样的。
芮小丹眼中,丁元英是痞子,是混混,也是爱人。
肖亚文眼中,丁元英不是人,是高人,是一扇窗。
叶晓明眼中,丁元英是高人,是疯子,不可理解。
同一个人,不同时期,觉察的丁元英是不同的。
不同的人,不同时期,觉察的丁元英是不同的。
不同的人,同一时期,觉察的丁元英是不同的。
丁元英就是丁元英。
自始至终未曾变过。
卖唱片,吃泡面,买不起空调,吃不起饭的是丁元英。
做私募,赚上亿,相知遍全球,呼风唤雨的也是丁元英。
众生着相,并没有错。
众生不着相,才真难。
说几个故事。
一位朋友的大姐,在成都,公司做得特别大。
白手起家,对于奢侈之事并不热衷,考虑居住环境与安全,买了一栋别墅。
进出都开着奥拓。
每次进出,都被保安盘问。
保安一脸鄙夷与不屑。
大意是说,见你们这种人多了,就想混到富人区来推销。
说说,你是拉装修的活儿的,还是来干什么的?
这大姐起初没在意。
后来干脆进不去小区了,非要验证身份。
再后来,大姐买了一辆高配的奔驰。
再也没有被拦过。
真事和段子一样,听完很心酸。
还有几段旧事。
我开好车,住好房的前同事。
跟我说,最近中午能不能请我吃饭。
我答:可以啊,但是为什么?
前同事答:我新买的这车,顶配...光这腰线就3万。
我:...
前同事答:车贷,房贷,还办了生日party,花了10万。是真没钱吃饭了。
我起初以为是开玩笑。
后来发现竟然是真事。
再后面发现还真不少。
开好车,住好房的,有可能是穷人。
开烂车,住烂房的,有可能是富人。
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可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看起来吃上顿没下顿,可能有天为被地为床的洒脱。
着相,被虚幻影响判断。
不着相,执着事物本质。
越长大,越收起评判之心。
修自己,修自己的本心。
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参禅的三境界:
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
涉世之初,还能纯真看事看人,万事万物都是其本原。
红尘尽染,有了标准有了评判,万事万物都有了定义。
反璞归真,看尽世态洞察世事,万事万物又回归本原。
众生着相,并不要紧。
修好自心,不再着相。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大约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