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中的安魂曲
在博雅书院.作家作品群中
我读到了这首令人难忘的好诗
空谷中的安魂曲
作者:湖畔烟树
有一天我会离去
再也不能看太阳升起
也许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黄昏
也许会在春阳初升的晨曦
如果不是在仲夏圆月之夜
那就会在秋分落叶之际
请择一块向阳的坡地
还要有一条缓流的小溪
用娟秀小字錾下汉白玉
一生有爱
一生被爱
那将是我的墓志铭
安息弥撒在空气中回旋低吟
管风琴奏出的几重旋律圣洁美丽
静谧中仿佛听到天堂大门开启
瞬间沟通了上帝与众生冥冥
要有垂目的天使将我守护
雕刻的石钟已没有意义
倒不如栽上蓬蓬勃勃的白杨和松柏
附近还有许多小松鼠栖息
再种上几株依依杨柳
让疲惫的旅人可以在树荫下小憩
请秋风撒下很多无名花籽
清明时节生发出淡淡的绿
南风吹来的时候开着活泼泼的花
秋雨淅沥中芳草萋萋
在阳光细雨中与大地融为一体
随着四季的变换呼吸
谁的生活不是被无形之手左右?
谁不是在这世上做孤独的行旅?
我的一生平淡无奇
却只愿意和大地紧紧相依
我也希望是溪流中的一条小鱼
逆时光之流而行向着落日而去
乱云里有昏鸦徘徊
那是因为寒冷而低泣
如果你听到清风徐来
那是我在耳语
追思曾经的忧伤和甜蜜
有懵懂的少年在春天路过
摘片柳叶,吹响柳笛
美貌的少女在寒风凛冽的季节
在我的墓地许下愿祈
浓密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飘逸
幽幽的叹息
灵魂据说有几分重量,
离开躯体的时候会不会犹豫
它飞走的时候会循着哪条轨迹
爱也许就是重力
复活节的流星花园里
也许能找到痕迹
生活是场悲喜剧
帷幕落下
只剩下风中的记忆
观众离场后
悄无声息
生与死是生命的两极
明与暗是选择的权利
冷与暖是循环的四季
爱与恨是激情的演绎
陌生还是熟悉
悲哀还是欢喜
喧闹还是静谧
热烈还是沉寂
大音已希
尘事已毕
云与泥
( 2018-04-01 )
有一天我会离去
再也不能看太阳升起
生命的思考不可能在俗事的忙乱中展开。漫步在合适的地点,使心灵沉静下来的时候,一个人便会开展对生命的沉思。而这种沉思一旦从终极之处开始,那么一路前行而来走过的路便得到了思想的照耀。这首诗的起句便是如此,从"离去"的一刻开始了自己的诗性书写。已经拥有的生活、即将展开的生活、"离去"后的"生活"便必然成为诗人书写的对象。诗的时空被这两句诗句无限地拓展开来,写实、思考、展望的语境已经被诗人瞬间营造出来,诗语因之具有了摄人心魂的力量。
也许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黄昏
也许会在春阳初升的晨曦
如果不是在仲夏圆月之夜
那就会在秋分落叶之际
诗人总是浪漫的。诗人对"离去"的时间进行了选择性设定。黄昏、晨曦、圆月、落叶,这些对时间的界定之词中所充盈的诗意来自中国古典诗歌对我们血液的浸染,诗人对这些词语的运用传达了一个坚定的信息:我绝不一般地"离去",我必须诗意地离开。这样我们就看到了一个事实:诗已如血液般流淌在诗人的灵魂里。
请择一块向阳的坡地
还要有一条缓流的小溪
对时间的选择是如此,对空间的选择也然。"向阳的坡地"一语表达了对阳光的热爱和对眺望的坚持,"缓流的小溪"表达了对流动和流动产生的乐曲般声音的眷恋。这一表达实质上是诗人对"美"的表达,我们可以理解成诗人对自己的"诗性美学"的一种语言呈现。
用娟秀小字錾下汉白玉
一生有爱
一生被爱
那将是我的墓志铭
"一生有爱 一生被爱"!这是我所见的对"幸福"的一种最高描述。人若有爱,则如上帝,可以使万物温暖,人若被爱,则如赤子,可以听到上帝的言说。诗人以此作为自己未来的墓志铭,这是对上帝所赐予自己的一切的一种感恩,我相信如我一样,上帝闻听此言后会慈爱地一笑,并把他因之得到的开怀更多地启示于他人。
安息弥撒在空气中回旋低吟
管风琴奏出的几重旋律圣洁美丽
静谧中仿佛听到天堂大门开启
瞬间沟通了上帝与众生冥冥
好的,诗人啊,正是因为你对上帝说了"一生有爱 一生被爱"之语,所以"天堂的大门"必然徐徐为你开启。上帝对你露出了他的面容。而我,因为你的这首诗,也得以见到了他的身影。我即是你诗中所说的"众生"之一,因了你的"爱",我也得到了上帝对我的爱。在此,请允许我对你的诗说一声:深深地感恩!
要有垂目的天使将我守护
雕刻的石钟已没有意义
倒不如栽上蓬蓬勃勃的白杨和松柏
附近还有许多小松鼠栖息
再种上几株依依杨柳
让疲惫的旅人可以在树荫下小憩
白杨、松柏、小松鼠、杨柳,诗人开始细致地描述自己心目中对将来的永栖之地的诉求。这是一支咏叹调中所必有的轻快地回旋的那一部分,这是诗人心中的"小夜曲"。在这一节里,我就是那个"疲惫的旅人",而我在此确实感受到了诗人"一生有爱"的事实,"爱"在此有了明确所指,绝非局限于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而是兼及了世上所有的陌生人。
请秋风撒下很多无名花籽
清明时节生发出淡淡的绿
南风吹来的时候开着活泼泼的花
秋雨淅沥中芳草萋萋
在阳光细雨中与大地融为一体
随着四季的变换呼吸
而且还有对大自然的爱!好吧,诗人,诗中此刻的你已经与大自然融为一体,那些"无名花籽"、"淡淡的绿"、"活泼泼的花"、"萋萋的芳草"都会与你亲如姐妹,你已完全听得懂她们的低语,她们已与你一同呼吸。
谁的生活不是被无形之手左右?
谁不是在这世上做孤独的行旅?
我的一生平淡无奇
却只愿意和大地紧紧相依
可是,为什么总是有一只"无形之手"左右着我的生活?诗人开始了对现实生活的形而上的沉思。这是诗中的一段变奏曲,由大提琴低沉地开始演奏。巜周易》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显然,诗人在这里表达的是对"道"的深沉的思索,而绝非对生活的低沉的哀叹。诗语的沉重实质上是一种不屈于命运的生之力量的体现!左右了我们的生活的"无形之手"是什么?这是每个人都曾深深思考过的问题。我记得上世纪一位历经苦难的老诗人曾卓在他的《悬崖边的树》也思考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是什么奇异的风
将一棵树吹到了那边
平原的尽头
临近深谷的悬崖上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独地站在那里
显得寂寞而又倔强
它的弯曲的身体
留下了风的形状
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
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
在这里,"奇异的风"和"无形的手"一样,仿佛都是左右我们命运的主体。但曾卓诗中的"树"却显示出了不屈与抗争的姿态。人生的价值正是在这种不屈与抗争中得以显现和完成。
灵魂据说有几分重量,
离开躯体的时候会不会犹豫
它飞走的时候会循着哪条轨迹
爱也许就是重力
复活节的流星花园里
也许能找到痕迹
灵魂有其重量,这份重量就是"爱"的重量。这是一个深刻的结论。这首诗至此达到了它的高潮,声音平静却又激昂,深沉而又轻扬。诗人的穿透力在这里完美展示了出来。我也写诗,不知何时自己的灵魂可达如此清澈。
生与死是生命的两极
明与暗是选择的权利
冷与暖是循环的四季
爱与恨是激情的演绎
好吧,诗人臻于完美的生命之思向我们直接展示了出来,犹如一颗果实已在枝头成熟,向我们展示它沉甸甸的重量。你知道这份直白式的表达的来之不易吗?如所有植物的果实一般,它已经历了冬的肃杀、春的蕴酿、夏的热烈,至此才有了秋的成熟和敛藏。
陌生还是熟悉
悲哀还是欢喜
喧闹还是静谧
热烈还是沉寂
大音已希
尘事已毕
云与泥
大音已希却不希,因为这首诗诞生了;尘事已毕却未"毕",因为诗人仍然美好地生活在世上。苏东坡说:"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诗人这首诗的结句"云与泥"可能来自这句词,但因了前面的思考,我知道它已经表达了不同于苏东坡的许多思想。"云与泥"作为前路,因为有"爱",所以光明。
附:有位诗友读了这首诗后,说他想到了19世纪英国著名女诗人克里斯蒂娜·罗赛蒂名作《歌》(Song)。我国诗人徐志摩将《歌》译成了中文。罗大佑根据徐志摩的译文谱了曲,由纵贯线乐队演唱了这首《歌》。我找来了这首诗的英文和徐志摩的译文,以及纵贯线乐队的演唱视频,供朋友们与我赏析的这首诗歌作一对比欣赏。
When I am dead, my dearest,
当我死了的时候,亲爱的
Sing no sad songs for me;
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Plant thou no roses at my head,
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
Nor shady cypress tree:
也无需浓荫的柏树
Be the green grass above me
让盖着我的青青的草
With showers and dewdrops wet;
霖着雨,也沾着露珠
And if thou wilt, remember,
假如你愿意,请记着我
And if thou wilt, forget.
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I shall not see the shadows,
我再不见地面的青荫
I shall not feel the rain;
觉不到雨露的甜蜜
I shall not hear the nightingale
再听不到夜莺的歌喉
Sing on, as if in pain;
在黑夜里倾吐悲啼
And dreaming through the twilight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
That doth not rise nor set,
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
Haply I may remember,
我也许,也许我记得你
And haply may forget.
我也许,我也许忘记
易客:诗人、作家、文学评论家,山西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