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呜呜地吹着,老旧的窗户“哐当哐当”地撞击着窗框。一个动作略显迟缓的佝偻着背的身影拿着根树枝在捣弄着柴火堆,细细碎碎的火星子冒着,老汉蜡黄干瘦的脸变得柔和起来,浑浊的老眼,望着火堆,又好像透过火堆回忆起了什么。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李二拐搓了搓手,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棉花套子——他的棉袄。身上也只有十块钱,还是他出狱前塞在衣服里层里的。李二拐扶了扶快要被风刮跑的自己那老式毡帽,瞅了瞅自己那跛脚,刚出狱的喜悦一下子全被呼呼的大北风给整没了。
李二拐揉了揉发酸的心口,想了想,还是先回自己的村子——王湖村。在干馍配凉水的苦苦坚持下,李二拐终于到了目的地。已好几十年没回来的李二拐,看着老家那一栋栋小楼房,还有以前的泥巴路也被附上了水泥,修的板板正正。路两旁有香樟树,柳树还有些不知道啥名的树,总之,比几十年前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李二拐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回了了家。其实也说不上是家。李二拐早在他八岁的时候他老爹就去世了,他的便宜老娘不甘心过苦日子就把他还有他姐给抛下了。李二拐就这样跟着他老姐过活。他老姐早早地嫁了人,好在姐夫为人还算厚道老实,收留了他。“噔噔噔”他敲了敲门,他的那张老手不安的往脏兮兮的裤子上搓了又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点心里的紧张。终于过了一会,从房门里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袄的有些肥硕的中年妇女。那个妇女楞了一下,便把李二拐拉进了屋。李二拐就这样在他老姐家里安顿了下来。他姐夫还帮他找到一个在学校看大门的活儿,工资不高,但李二拐觉得挺好,够自己花个闲钱的。
这天,李二拐去火车站帮他姐夫送个人。他刚要掉头回家时,看见在他正东北方向有个瑟瑟发抖的男孩,那男孩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怎么吃饭的样子,李二拐心里叹了口气,他又紧了紧衣领,转身就大步离开了,他自认不是什么善人,可是,心口的堵塞又算什么呢!“唉,算了……”只见那瘦弱男孩的身边多了个军绿色的身影。李二拐用着自己那粗哑的嗓子冲小男孩问道:“孩娃儿,你咋搁这待着呢?”男孩抿了抿干涩的唇,嘴微微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来,男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老汉,像个竖满刺的刺猬。李二拐瞅着这浑身是刺的男孩,心里叹了一口气,眼底浮起对男孩的心疼之色,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对男孩说“孩娃儿,我不是人贩子,你放心,我家就在王湖村,你和我回去,先洗洗,吃点热饭,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你的家在哪?我一定给你安好的送回,你看你自己搁这地方,也不安全,是不是?”不知道是李二拐的话起到了一些作用,还是男孩实在受不住这饥寒交迫的感觉,男孩艰难地点了点小脑袋。清早的雾气慢慢散了,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云彩洒在水泥地上,两个一大一小纤瘦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李二拐把这个瘦小的男孩带到了一个离火车站最近的小饭馆里,叫了点包子,稀粥啥的给这可怜的孩子暖暖身子,包包腹。“这吃也吃完,喝也喝完,这孩子的住处就成了问题?老姐肯定不会同意我把这孩娃子带回家的?要不,就先把他藏到我工作的地方,刚好有个小床,还可以俩人一块挤挤”李二拐这样想着,就立马拉着这孩子向目的地走去。终于安顿好了,李二拐对孩娃子说“你叫啥名字,孩娃子?”“李冬”男孩的声音有了些温度。就这样,每天李二拐偷偷的从家里带点热饭出来,然后李冬就在二拐看门的工作大间里自己待着。但好景不长,估摸过了十来天的时间,这件事最终还是被李二拐的姐夫给知道了,那个老实人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收拾好了李二拐的包袱,递给他说:“二拐,你也知道咱家这情况,我和你姐还有露露和铁蛋要养,你现在也有了活儿,你看……”李二拐拿起包袱,向他姐夫说了句“嗯,我晓得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二拐问过李冬的老家在哪,李冬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是因为被老师:打电话叫家长,然后就偷偷跑了出来,李二拐见着他的那天,他已经饿了两三天了。就这样,李二拐把自己那微薄的工资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拿去给李冬打听父母,家乡,剩下的做俩人的生活费,可这样还是坚持不了几天。所以李二拐就再另找了一门活儿——捡废品。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李二拐打听到了关于李冬父母的消息,在中间人的帮助下,李冬的父母来到了王湖村。当看到自家孩子好摸好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俩个大人就这样控制不住的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起来。然后,拉着李二拐的手,不住地说着感谢,说李二拐真是难得的好人之类的话。当然作为回报还给了李二拐一笔钱。当李冬和李二拐告别的时候,男孩的脸上流露出不舍来,老汉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孩娃子,好好听你家里人的话,别再离家出走了。”李冬点了点头,便随着父母走出了这间破旧的仓库之家。李二拐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一个劳改犯,居然还有被人道谢,感激,尊敬的时候,他擦了擦眼角,心里暖烘烘的,他好像分不清到底是他救了李冬,还是李冬救赎了他。
漫长的冬天过去了,遇到李冬仿佛就是李二拐不经意间做的梦。可是,每到闲的时候,
在各个车站你要是留心观察,就会发现,有个中年大汉,胡子拉碴,披着件洗的泛白的军绿大袄,一双浑浊的眸子,在耐心地瞅着来来往往的人,往往这样一站就站了半天,他好像在等着谁。
时光荏苒,什么都在变。王湖村的变化也是肉眼清晰可见的。村头附近就修了个地铁站,村里还整了个自然景区,好几户人家还办上了农家乐,老百姓的小日子蒸腾腾的红火起来。
冬天还是那么冷,李二拐好像还是那个李二拐,只是那穿了几十年的军绿大袄终于停止了它辛勤的“工作”,李二拐的背弯了,那不知啥时候还算胖硕的身子如今瘦得在黑色大长袄的包裹下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一张蜡黄的老脸上只有那双浑浊的老眼,细看时会有细碎的光从他的眼底闪过。
“大妈,你好,请问一下李二拐在哪住啊?”两三个举着相机,长相干净的男生礼貌地问着王湖村头水果摊的刘大妈。“李二拐?他在……往前走,路口第二家,那个老木屋。”刘大妈热情的指了指前面,说道,“那老头现在老出名了,日子过得可高兴了,天天有人送这送那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这年头像李老这样有爱心的人可不多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收留流浪或者被抛弃的孩童,在自己这么艰难的条件下,捡破烂,甚至卖血,给那些孩子们一个家。好在,现在社会也重视这方面,我们也积极宣传李老的事迹,好让更多人来帮助这些可怜的孩子,献出一点爱心。”
雪花悄悄地飘着,青年的身影们慢慢远去。
雪悄悄地化了,阳光从水洗的天空上挥洒下来,哒哒的脚步声靠近小木屋,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惊醒了在快要熄灭的火炉旁陷入深深回忆的老人。老人,拖着瘦弱的身子,慢慢的开了门,只听见“你的信,大爷。”,然后一封信被递到了老人的手上。老人又往亮光处走了走,他眯起眼睛,对着光,看着黄褐色的信封上写着“李冬”二字,老人干枯的老手,抹了抹眼眶,浑浊的老眼仔仔细细地瞅着每一个字,当到“清华大学”时,他那干瘪的嘴,直直咧到最大化,连那牙齿脱落后的牙床都清晰可见。收好信,李二拐望着水洗的天,仿佛又看到初见时李冬那张脏兮兮的瘦小的样子,心口热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