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不是用眼睛看的,是用心 ——观《一念无明》有感

无明是十二因缘的起首,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

 

初识这部电影,最吸引我的当然是这个深奥又禅意十足的名字。

无明是一种虚幻的状态,是不能见到事物本身的真实状态和力量,也是我们执取和贪嗔的根源。心不明则看不透,看不透则理不清,理不清则难决断。

无疑的,躁郁症是这个影片很明显的标签:阿东妈妈在躁郁症的阴影下咒怨缠身,怨自己堂堂大户人家的小姐竟然嫁给一个开货车的司机,竟然生了一个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普通儿子,终日惶惶,郁郁寡欢,脾气诡异;阿东在躁郁症的影响下从一个正常人变得乖戾无常、偏执可怕,也因为过分的偏执在照顾妈妈的时候失手害死了她,被人以“弑母狂”、“精神病”对待;阿东的爸爸(黄大海)也因早年未能陪伴在妻子和儿子身边,未能与他们共患难而陷于深深的自责中,大半生都活在极致的孤独和愧疚中……

从某种角度来说,黄进导演对疾病的刻画并未深入,只是将其作为一个切入点,引出了一个真正令人深思的问题:怎样处理情感?怎样对待他人?几段亲密而又残酷的感情线串起了整个影片,从其中升起深深的无力感,直抵内心,泛酸又泛苦。

阿东与母亲——罪与罚

母亲病了。总是提当年的自己如何美丽如何优裕如何才高气盛,嫁给阿东的父亲又是如何委屈如何崩溃,甚至对阿东放弃工作全身心在家中照顾生病之后的她丝毫没有触动,有的只是无尽的谩骂、不满和咒怨。会因为阿东在为她揉脚时稍稍用力就大加打骂,会因为自己身体上的疼痛而心情不顺便将痛苦施加在儿子身上,会故意烫伤伺候自己的保姆而不觉失准。但是她不会心疼这个日夜守在她身前,也不会记住阿东为了照顾不能自理的她而付出的努力,反而对远洋国外的小儿子阿俊心心念念,可阿俊十几年连个电话都未曾给她打过,当她尖叫着哭闹着要阿东打开电话锁想要给阿俊通话时的那种压抑而又挣扎的心情,或许才是最令人喘不过气的罚。

而阿东在一次为母亲擦拭身体的时候失手误杀了母亲,是罪,是阿东日后无法偿还的罪,也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根源,可这罪,真的只是阿东一个人亲所或失手塑造的吗?父爱的缺失、爱人的远离、工作的丢失,让他只剩下母亲这束最后的光芒,虽然这束光并不真实存在,他根本无法获得来自母亲的爱,这种偏执又无用的坚持其实是阿东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生活无声的抵抗。所以无论母亲怎样过分,阿东仍旧不声不响,隐忍沉默。

可是,这种病态的寄托所积累的怨怒,总有一天会爆发,而那天,便是罪与罚再也无明之际。母亲有罪,也有罚;阿东有罚,也有罪。

阿东与父兄——疏与防

父亲在阿东从精神病院出院时,也是他一无所有时,选择了回来他身边,选择试图去弥补过去二十几年没能给到的父爱。狭窄的劏房,简陋的摆设,紧恰的上下铺,让两个各怀愧疚的心不可避免地撞击在一起,父亲为之前的逃避责任而内疚,儿子为之前的错杀而自责,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被客观条件的限制不得不屡做交锋,其中不乏有温暖的时刻:黄父在阿东出院的第一天悉心为儿子准备了新牙刷牙杯、新毛巾等等,还耐心地问阿东要选上铺还是下铺,这些作为一个父亲很自然的举动,却因为之前很多年缺失的陪伴,显得分外生硬,阿东机械而僵硬地反应也让气氛变得十分冷清。可以看到,横跨在父子间的隔阂已不是区区安慰和陪伴能够弥补的了,那是刻在两颗心灵上的烙印,是无法抹去的介意,是从亲密熟悉被焚烧得面目全非后的疏远与陌生。令人更加心寒的是,父亲是来救赎自己的,可还是不敢相信阿东,在枕头底下深藏的锤子是用来提防儿子的,这样的照顾,是心甘情愿,还是自我宽慰?

当走投无路的时候,父亲黄大海终于拨通了远在美国的小儿子阿俊的电话,可他的回答,浇灭了这位临近崩溃的父亲的最后的希望。

“你不要管他了,将他送回精神病院吧;我离不开美国;你也看看喜欢哪家养老院……”

这是作为儿子和兄弟亲口说出来的话,透过电话冷冰冰的语音,一股恶意从电话的另一头肆意蔓延,无法抑制。而父亲,也终于看清这个所谓“飞黄腾达”的小儿子的本性,道出了真谛:是否,什么事都可以放给外人做!?

这几乎是来自心灵内心的拷问,可对于这位落魄的父亲来说,是多么的无力又苍白。

阿东与女友——债与还

阿东出院第一件事就想找到前女友Jenny,哪怕是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爱人重逢,不念旧情。

Jenny口口声声说着要原谅、要宽恕阿东,似乎她就是阿东灰暗生命里照射进来的最耀眼的一束光,这束光让阿东看到了希望,他兴奋地跑去买来各种花,悉心栽种在天台上,等着它们的盛开;他满怀希望地参加了那次祷告,希望能真正听到Jenny的宽恕。可当她哭得歇斯底里如同罗列罪名时控诉般地指责阿东时,那一句句所谓的“宽恕”显得更加虚伪、更加令人难过。

本来就要燃起生的希望的阿东,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商店,他无法面对这无止尽的怨恨和痛苦,疯狂地吃起了巧克力,企图让黑巧克力中的苯乙胺来麻痹、缓解自己再也难以抑制的心情。

至此,阿东养的花儿都谢了。

阿东与众人——痛与忍

阿东疯狂吃巧克力时,所谓的众邻居竟然争相拍了视频传到网上,阿东曾经的病情也被暴露无遗,所有邻居都刻薄地要求阿东和黄父搬出去,他们的无明让这栋昏暗的小阁楼更加阴郁,当身边有一名被边缘化的人时,我们最先想到的,或许不是去同情、去安慰,而是像绝大多数一样,选择口头上的包容,但不肯与之细微的关怀。

究竟,谁才是正常人呢?

众人参加了婚礼,本应该是为了祝福新人,却在热议着婚宴的规格,全然不顾台上流出幸福眼泪的新郎新娘;可阿东却激动地走上台,激动地敲击着话筒也要让众人知道何为“尊重”。可无人理会,众人自诩为“正常人”,而把阿东当做“神经病”来看待。这一念,先入为主,无明无情。

世界上很多东西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可一念生万念,一念无明,万年当无明,我们总是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也总是说着别人愿意听到的,可真正去做的,却不一定是自己想做的。落寞的世界里,不求每一个人能够散发多少光芒,只求不为这个社会的阴暗面再行涂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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