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天气也怪,滂沱大雨沥沥拉拉下个不停。下的人心里湿漉漉的。是啊,这样的天气在北方实属罕见,可以说十年九不遇。
门前屋后,机器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门是出不去了,拆掉小凉房,砍掉那棵果树后,挖掘机伸出它有力的臂膀,不费吹灰之力扒拉了一下,以为可以遮风挡雨、防小偷盗贼的院墙一秒钟土奔瓦解、轰然倒地。
可能和我一样,习惯了一成不变的安静生活。从小院里被撵出来的小仔儿,虽然住进了以前它梦寐以求主人住的房子,倒显得无所适从、坐卧不安。
最初几天它还很负责任地冲着施工队叫着闹着,后来不再叫闹了,只是瞪着一双大眼不解地看着。毕竟它像我一样也到了耄耋之年。更多的时候它愿意安安静静地爬伏在我的脚边,和我一样看着电视打个盹儿。
那个大雨天的早晨,在我开门透气的空儿,小仔儿跑了出去。忙着整理小凉房堆到家里的破破烂烂,没有注意时间。直到中午了才发现它没在家、没有吵闹着吃喝。
开门喊了几声,没有回音。撑了雨伞出门,门前挖开一人高的沟壑积满了水。不知谁在沟壑上搭的方便进出的木板,泥泞不堪。这样的雨天老人们谁敢走?我试了试又退回了家。
下午,雨好不容易停了。天依然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滴水。小心地迈过摇摇晃晃的木板桥,我一路呼唤着小仔儿的名字。屋前没有,我又转到屋后,还是没有。
是不是小仔儿看到雨停了也回家了?寻思着正要回家,听到水沟下有呜呜咽咽的声音。小心地靠近一看:老天爷,我的小仔儿在一人多高的沟里,雨水把它的全身几乎埋没,只看到头昂着,呜咽着。
我急得团团转,对着雨后空无一人、破败的施工现场喊着:谁帮我救救小仔儿?声音在寂静的阴雨天回荡……
后来,施工队的一个小伙子路过,我央求人家跳到沟里把奄奄一息的小仔儿救了上来。小伙子好心地帮我抱着它送回了家。
在雨水里不知泡了多久的小仔儿冷得瑟瑟发抖,乖巧地匍匐在脚边。我找了破棉袄、破褂子把它擦干净包起来。又用热水给它冲了剩米剩菜,它睁开眼睛,挣扎着想吃,却又无力地倒在地上。
我坐在地上,把它的头抱在怀里,一勺一勺地喂了几口,它再也不张口了。闭着眼睛呜咽着,我泪流满面……
以上是婆婆向我叙述她的小仔儿怎样离开她。她哽咽地述说着,混浊的双眼泪光闪闪,我也涕泪齐下,忙乱地抽出纸巾。
先生走过,看到婆媳这副模样,默默地走开。
小仔儿是公公去世后来到家里的,算算也有十五六年了。如果按狗类的年龄计算,它也算寿终正寝了。
每年过年回婆婆家,最先跑出来迎接我们一家三口的都是它。虽然一年难得见一次面,它还是欢喜地摇着尾巴,在我们腿脚边嗅来嗅去,表达着它的心情。引得姑娘吱哇吱哇地叫着躲闪。
小仔儿在小院里和鸡兔相伴长大变老。平时小院的门锁着,只要有人进小院,它总是乘机一溜烟地跑进家里,这里嗅嗅,那里拱拱,婆婆用宠溺加嫌弃的口气都撵不出去。
小仔儿有一项特技,它能认出三以下的数字;小仔儿有一大爱好,爱吃花生、腰果等坚果。除夕年夜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吃零食时,也是小仔儿用特技供养它的爱好的最佳时刻。
先生伸出食指中指,在小仔儿面前重复几次“小仔儿,这是几啊?”它眼巴巴地看着,“汪,汪”叫两声。我们都哄堂大笑,赶紧剥一颗花生仁扔给它。姑娘伸出拇指食指中指,再次问它“小仔儿,这是几啊?”它马上转向她,“汪,汪,汪”地连叫三声,静等着花生仁……
如果有谁恶搞,故意伸出五根手指为难它,它像个孩子一样迷茫地望着你,一副可怜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我们赶紧多给剥几颗花生犒劳安慰。
虽然鸡兔狗等动物没有人类高级,无法用语言交流表达喜怒哀乐。面对小区紧锣密鼓的改造工程,估计它们也和蜗居在此的所有老人一样,茫然而不知所措。尤其对于以主子“忠诚”著称的狗狗们。
婆婆说,小仔儿肯定预感到它的生命快走到了尽头,它是想在房子附近长眠。那天,不到晚上,小仔儿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婆婆流着泪理了理它衰老、发黄的毛发,用单子把它裹起来。第二天让施工人员把它埋在了房屋后面的沟壑里。
小仔儿没有等到门前的天堑变通途,它永远地躺在沟壑里,守护者它的老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