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妈

又到了开学季,国内国外,各路妈妈的焦虑值随着娃儿年级的升高和自己年纪的增长,又纷纷创了新高。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知怎么的,我就想起了李白的妈。

假如我有一个娃,“十五观奇书,做赋凌相如”。那我一定是老怀安慰吧!可是想想,这样一个娃, 从小喜好作赋、剑术、奇书、神仙,这能是个省心的娃吗?就单单从这些喜好看:妥妥的ADHD(儿童多动症)呀!吹牛打架,结交损友;热衷虚幻世界,比如玩个游戏修个仙啥的;鼓捣各种化学物理实验,比如摆个八卦阵炼个仙丹啥的。我这个当妈的能淡定吗?可是当妈的不淡定,能有李白吗?


当然,才高不过李太白。那是满到溢出的才华,亮到耀眼的光芒。让人倾倒。十七岁时,人家终于静下心来读书了。在戴天山大明寺,李白挥笔就写下了: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可是,十七了!搁今天,众娃妈早就愁死了。

不管咋说,娃终于走上正道了。难道,你以为当妈的就省心了吗?早着呢!

二十五岁时李白带着他的剑去闯荡江湖了。他只身出四川,开始了广泛漫游,南到洞庭湘江,东至吴、越,寓居在安陆(今湖北省安陆市)、应山(今湖北省广水市)。

听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可是细想想,这离李白四十一岁入翰林,中间是整整十六年呀!

我想我依稀可以想见李白妈的心路历程。起初那是各种担心 -- 吃得好不好呀?留宿的地方安不安全呀?认识了什么新的狐朋狗友呀?有没有被人骗呀?有没有碰到漂亮的女生呀?

壮游和长漂(漂在长安)终究是时髦的事;大家也都是这么干的。李白妈仿佛可以不管。娃儿大了,这么大的才,总不能憋在这四川农村吧?儿大不由娘呀!

可是漂了个十年八年了,问题来了:漂漂就一辈子了。娃儿他妈着急呀!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此句出自李白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此序约于开元二十一年(733)前后作于安陆。李白与堂弟们在春夜宴饮赋诗,并为之作此序文。可见,李白也着急!大丈夫建功立业,时不我待呀!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侠客行》)

功业未建;哪来的“深藏身与名”呢?可是,

楚人不识凤,重价求山鸡。

(《赠从弟冽》)

有啥办法?

漂了十六年呀!人生有几个十六年?风餐露宿,居无定所,这么大的才咋成了这样?我想要是我是李白的妈估计愁死了。

当然,李白才名太大,这样闪亮的珍珠哪能轻易被埋没?他当然也得到了不少贵人的提携,比如道士吴筠,比如四明狂客贺知章。这才留下了“谪仙”的千年称号和金龟换酒的佳话。

话说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贺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是声益光赫。


四十一岁的李白终于在唐玄宗天宝元年(742年)供奉翰林。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仅仅不到两年他就离开了长安;可能是他桀骜不驯的性格,可能是得罪了当朝权贵,也可能是觉得当官完全不适合自己。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这娃儿太狂了。以他狂妄的性格,必定很难相处。而且他必定是个率真的人,因为他好酒,豪爽,对自己的才华又充满自信。这哪是混官场的料?于是,李白逢人便吐露心声;遇酒便叹怀才不遇。

绕是留下了这么多名篇佳句,李白妈开始心塞了。这娃儿狂成这样,遇到点挫折,那就成了愤青了。可是,愤青还好说,愤中,愤老可咋办呀?

老母亲此时能说啥呢?娃儿过了不惑之年,好不容易迎来了事业的“春天”,可是这个“春天”太短暂!

话分两头,唐玄宗在这件事上,也没啥大错呀!李白是个真正的文人。可爱又可悲的是,李白若真做了大官,也很可能不称职,因为他的才太大了,远远超过他的干。

好吧,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下独酌》)

天宝十一载(752)李白五十二岁,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壮游。这是一言不合就春游呀。千古名篇《将进酒》就作于此时: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五十了,娃儿他妈也不能省心。这娃是完全崩塌的金钱观人生观呀!天天喝得不省人事,能当的估计都当了换酒了。可是娃的心情不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呗!

金樽清酒斗十千, 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 拔剑四顾心茫然。

(《行路难》)

李白接着他的壮游:北上途中游广平郡邯郸、临洺、清漳等地。后来,到了幽州。他开始有立功边疆思想,在边地习骑射。后发现安禄山野心,不久即离幽州南下。 大约是在公元753年(天宝十二载)的秋天,安史之乱前夕,李白来到宣州,当时他客居宣州不久,他的一位故人李云行至此,很快又要离开,李白陪他登谢朓楼,设宴送行。李白写下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可是,烈士的雄心,不会轻易磨灭。天宝十四载(755),安禄山在范阳起兵造反,第二年攻陷潼关。京师震恐,唐玄宗仓皇出逃四川,途中命其第十六子永王李璘经营长江流域。十二月下旬,永王引水师顺江东下,途经九江时,三请李白出庐山,诗人应召,参加了李璘幕府。随军途中,写下《永王东巡歌》:

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此时的李白,仍然是豪气干云。谁料想,后来永王谋反被唐肃宗所杀,李白也获罪入狱。幸得郭子仪力保,方得免死,改为流徙夜郎(今贵州关岭县一带),在途经巫山时遇赦。此时的李白已经59岁。

老母亲此时若还在生,祈望孩子平安便应该是她的最大愿望吧。

东风吹愁来,白发坐相侵。

(《独酌》)


今时今日,养娃已经不是一台普通的碎钞机,而是一台你上杆子换大功率的碎钞机。天才儿童被埋没的几率比普通儿童被天才的几率小很多很多。大部分娃不是天才,有什么比孩子的身心健康和平安快乐更重要的呢?李白的妈告诉我们,即使碰到了天才娃,也一定要放手。她也告诉我们,就是碰到了天才娃,养娃也是个糟心的过程,自己要想开。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听蜀僧浚弹琴》)

遇到事儿,要想想李白的妈。

娃还是那个娃,可是你已经不是那个你了。

谢谢李白的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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