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土地的情怀我说不出,也道不明,儿时就记得一片土地养活了一大家子,晴天亮晃晃的,不规则的白石显得突兀,阴天灰蒙蒙的,亮气跑走了,独留几簇干巴巴的野草晃晃悠悠,摇摇曳曳,我生怕下一秒它就腰斩了,但它迟迟坚持了一个季,在春种到来时才被无情的斩杀。
四季奔忙,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庄稼地里种的不是粮食,是对土地的执念,情怀。打记事起,我与黄土地似乎也有了一层淡淡的情感,一种说不出来的想念。
土地是无言的册典,一页页摊开在苍穹之下。它吞吐着黄沙,也吞吐着世代农人的专情。宽阔的脊梁,本是挺直的青竹,映着少年眼中明媚的憧憬,却在经年累月的耕耘中,一寸寸,被这厚重的书页压成了谦卑的句号。阳光最是无情,似淬火的烙铁,将白净的脸庞与摊开的手掌,一遍遍锻打成土地深沉的釉色——黝黑、粗粝,沟壑纵横如脚下犁开的田垄,纹路里嵌入洗不净的泥尘,是年月与大地共同签署的印章,剪不断也理不清。
金黄的麦穗与枯荣的田埂无声更迭。灶膛的火光晕染了少年的鬓角;风霜的刻刀雕琢了中年的眉宇;黄土的尘埃沉淀在眼窝的深潭,浸染苍白的发丝。时光何其狡猾,它不动声色地抽走骨缝间的活力与挺直的脊梁,只留下一个身形佝偻的影子,一页发黄的薄瘦“书页”。多年的情谊被黄土地生长出的无形根系缓缓拖拽、收束。直至今日,那道倔强对抗烈日与寒风的身影,终于彻底归尘于一道谦卑褶皱。
于是,那弯了一生的腰,终于放平了;劈开土块、攥紧禾苗的手掌松弛下来,带着泥土的印记,重新伸向那孕育又消耗了他们的黄壤深处。他们化作大地上最微小也最庄严的凸起,一个朴素的坟茔,像一粒回归的种子,安静地埋进黄土永恒的怀抱。麦浪在坟头摇曳,仿佛是土地带着麦香最后一声的叹息,为这始于黄土、归于黄土的漫长一生,轻轻覆上一袭朴素的殓布。那坟冢,便成了大地上一座无字的丰碑,镌刻着所有被风霜侵蚀又被黄土接纳的脊梁。迎接了新的“脊梁”,不知黄土地是否也无情遗忘过往。每每我从旁经过,那些埋葬的情怀总历历在目,那时我便知,它无法遗忘,更斩不断过往,只是小心翼翼的留存无边的念想。
我听闻祖祖辈辈于黄土地从温饱到爱慕再到不舍,我难以感同身受,似乎有一种悲伤,或者可以说是喜悦,和黄土一同埋葬,历经很多传承,带走的只是随风的黄土,那份独特的情愫,始终如一,亘古不变。
我热爱每一份热烈而张扬的周而复始,岁岁年年;钟爱埋葬的一生一世;珍爱道不明,理不清的相逢,再相逢!
2025.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