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认识一位长者,家里是名门望族之后,自幼跟随名师学习国画。可惜生不逢时,运动的时候因为成分问题被下放到农村改造,带着老婆孩子住在牲口棚里,苟延残喘地过日子。即便如此,这位长者依然没有放下画笔,抽空的时候继续练习画画,在任何地方,任何能够找到的纸上。我曾经见过他练画用的纸,正面画完反面画,两面都用过就在上面重复着画,直到一张纸都看不出本来面目为止。平反后老人也没回城里,就在农村扎了根,最后葬在那里。
老人生前也曾留下一些作品,可惜后来都被他农村的儿媳给毁掉了。那个儿媳是一个学历不高但很精明的女人,为了脱离农村,她看中了老人儿子这块跳板,千方百计地接近他们,帮助他们,那个时候是老人一家最困难最卑微的时候,身边几乎没人敢搭理他们,大多数人避之犹恐不及。女人不怕,为了她的目标,她无所畏惧地站在他们一边,明目张胆地帮助他们。终于,在女人的一再努力之下,老人的儿子如愿以偿地和她结婚了,平反后,女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城里人的家属,儿子也有了北京城里户口。
女人常常声称自己从小到大从没有吃过亏,在生活中她也确实处处显得非常精明,能干,不怕吃苦,与人相处只要不用她付出金钱,哪怕让她多受些累她也心甘情愿。
也就是这个女人,她觉得老人的画反正也没有人要,放在那儿没用,不如一块馒头有价值,可以填饱肚子,而且还占地方,就把那些老人辛辛苦苦完成的作品填在土灶里一把火烧了取暖。
老人的儿子是个懦弱的男人,农村下放这段时间他被安排在山上打石头,一米六几的身高,从小就娇生惯养的生活,现在从事这样劳累的工作让这位曾经的公子哥彻底崩溃了。他每天除了闷头干活什么话也不说,回到家话也很少,除了睡觉就是喝酒,而且每喝必多,每多必哭,想着自己心酸的遭遇,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家里家外什么事都不管不问。
后来,有人慕名而来想要收藏老人的画作,女人愕然了,她不知道那些没用的废纸还会有人愿意出钱购买。她告诉来人画已经没了,来人不信,以为女人是故意想要卖一个好价钱,就往上加价,可是女人一直摇头,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最后,当来者将价钱出到了一个天文数字的时候,女人再也无法抑制地趴在床上嚎啕大哭。来者这才相信老人的作品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这是一个可悲但却真实的故事。抛开对于人生观价值观姻缘宿命这些问题暂且不去理会,通过这件事情我常常想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了,那么我精心拍摄的照片,录制的视频,撰写的文章,收藏的音乐,种养的花草,是不是也会同那位老人的画一样不被人珍惜,任人践踏?
这未必不是没有可能的。
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未必也会喜欢,除非它明确地能够为别人带来值得珍惜的价值——比如房子,车子 ,股票,债券,珠宝。这些,恐怕被人抢都来不及。而那些隶属于精神层面的东西,别说孩子,即便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会去珍惜的又有几个?如同许多夫妻,虽然相伴一生,实则早已同床异梦,真正能够同心同德相濡以沫的有几对?又即便两个人也心意相通鹣鲽情深,又有几双能够一起走到终老?到了那一位也人老体弱的时候,自身尚且难保, 还有能力,精力去保护你所在乎的一切吗?
我觉得未必,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可是,除了物质上的一切,那些我所钟爱的,包含寄托着自己感情的东西也是“我”的一部分,而且对于我来说是更加重要的一部分。
比如,我写的文章里我的思想;我喜爱的音乐里我的情绪,我的情感;还有我爱读的书里对于人生的思索,困惑;对于生命价值的领悟。如果这一切都不存在了,那么剩下的这个徒具音容笑貌的“我”,别人眼里嬉笑怒骂的“我”,在这个在尘世中行走,生活的“我”就是不完整的,也是不真实的。
这样的“我”,无论存在,还是消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如同那位女子不懂老人画作的价值,老人的儿子只知道沉湎于自己的不幸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不能要求别人必须对你怎样,对你的精神追求怎样。
所以,对于精神上的那个你来说,只有你本人能够对他负责,而且,只在你拥有生命的这段时间有效。
因此,每个人都要好好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热爱生活,善待自己,每天开开心心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说心里想要说的话,想唱歌就唱,想跳舞就去跳吧 ,如此,足矣!至于以后的事,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