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美一年,走过很多地方,爬过山出过海,转过城市,去过乡村。可最喜欢的,还是独自溜达过去的Muir Woods.
第一次见红杉,是2012年冬天在北京的植物园。当时逃掉一天的课直奔北京,正是十八大期间,京城戒严,忘记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过去,就那样奔了过去。
去植物园时没有找到熟悉的路,戒严加非假期加大风冷,整个园里没碰到几个人,就那么一路随性走着,无意间闯进了那片红杉林。第一眼就被震撼了,那是人生第一次见到那么高且那么直耸入云的树。没有人声喧嚣,只有脚踩木板的咯吱声,以及风过树梢摇动枝叶的沙沙声,偶有枯黄的树叶随风缓缓飘落,覆盖在小路上及林间溪流上,那溪水已被完全遮盖,只有在落差处才听得到水掉落的声音。
大风吹走阴霾,天清而不蓝,阳光温而不暖,天地在一瞬间只剩我俩静默不语。
现在才回过味来,五年了。五年后我自己到了另一个国度的红杉林,得益于这边的地理位置,即便是盛夏也不会很热,初秋的山间树林甚至会很凉。树很大,人很多,想要清净,得沿着两边的小路往山上走,越往上人越少,观看整个公园的视野也越狭小。山上树密,路窄,路面常常是裸露的树根,有些地方稍有不慎,甚至有掉下去的危险。
我自己沿着lost trail走了一圈,没有地图,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水,只跟着每隔一段距离出现的指示牌走,确保没走错路。40分钟后回到了主干道。大树都聚集在了山谷,山上没有特别巨大的杉木,多的是家族式的丛生环绕,偶有大树出现在转角,需要四个我才能环抱。一路看到最多的就是不知何时的山火在树干留下的焦黑痕迹,从根部一直延伸大半个树身。底部严重的部分,甚至烧出了一个大洞,而树还是就那么骄傲而优雅地站立着。它们没得选,山火来临,跑不了,喊不了,只能留在原地静静煎熬着。熬过了,身上的焦黑印记就是勋章;熬不过,即便倒地,也能通过与根部的一点点联系在树干上生出细细密密的小枝桠来。
我坚信每一种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沟通方式,哪怕是草。植物跟动物最大的不同是,灾难来临,它们只能守在原地等待灾祸过去。而每一次灾难对它们来说都可能是生与死的距离。
相比之下,生而为人要幸运的多。面对灾害,我们可以预防,可以躲,不幸受伤还有人陪护,无需自愈,哪怕是心理受伤,只要愿意,也会有人帮你慢慢恢复。人类很强大,但是又脆弱到一击即到,脆弱到,哪怕承受不了一句话。我们有脚,有各种代步工具,一生可以去很多地方,认识很多人,却往往孤独到无人可以交流。树一生无论多久,都只在它随机出生的那片土地,往上,跟它的邻居一生相伴,往下,它们互相缠绕,紧紧守牢自己的这片土地,往外延伸不知多少里,跟不同的种类相遇,相守。我们不清楚它们的一生有多长,它们的根系会有多发达,它们会在这一生之中遇到多少其他的物种,对其他物种又有多少了解。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傻傻感叹所能看到的留存在地面的部分。
我们说树木无知,也许树看我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悲悯。
人太容易被摧毁,心里防线脆弱的不堪一击。如果我们能多一些树的坚强、沉默与挺拔,就那么向阳而自信的活着,多好。
最近情绪波动太大,内心波澜起伏,简直要海啸,表面还要风平浪静面带微笑。想要原地爆炸。
只想像树那样,一生一种姿势直立,不弯不曲,宠辱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