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寒舟
1
隋安是个万年宅,工作生活都在家里,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决不出门。
遇见沈小鹿那天,是距离鱼藻去世一个月后,隋安第一次出门。
他站在街头,茫然四顾,不知何处可去,不知何处能去。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人,都似有归途和来处,唯有他,孑然一身,漫无目的。
沈小鹿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拉一只行李箱,手上抱一只麦兜玩偶,面容清冷倔强。像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又像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孩。清瘦的身材,在人群中越发显得单薄无依。
隋安鬼使神差地一路跟着她,穿过街头,走进地铁,在一号线末节车厢相对而坐。
沈小鹿一上车就戴了耳机,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可那紧紧抱在胸前的粉色麦兜,又着实暴露了她的软萌少女心。
车才开了两站,沈小鹿就开始打瞌睡,像是全然忘了行李箱这回事,只顾寻一个舒适的位置靠着。隋安坐过去,替她稳住行李箱。她似有感知一般,勉强睁开眼看了看他,就顺势靠在他肩上又沉沉睡去。
那天,隋安陪她来来回回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见她醒了,他下车,沈小鹿却跟了上来。
她拦住他,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抬高下巴说道:“五官分明,眼神清冽,就长相可以打10分。可惜太过冷清,不够温暖,不符合我的审美。”
末了,她又添一句,“所以大叔,我不约,你别再跟着我了。”
这般扭曲事实,和明显不相称的称呼,被她说得理所当然,隋安也不辩解,只点头应好。
沈小鹿却嫌弃道:“一点儿毅力也没有!”
于是她为他亲身示范了什么叫毅力。她拖着行李箱跟了他三条街,明明一副可怜相,嘴上却傲娇道:“或许,你想要收留一个美少女?”
自此,隋安就被赖上了。
2
沈小鹿在距离隋安家两站路的C大上学,今年大三。
她拒绝住宿舍,也不肯回家,隋安便由着她住了下来。
C大是工科院校,沈小鹿学的是珠宝鉴定专业,妥妥的理科生一枚,可她身上却找不到丁点理科生的样子。她懒散,思维跳脱,做事从来没有逻辑可寻,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大三专业课多,沈小鹿却是一点儿不操心。今儿起晚了,明儿记错了课表,后天又发懒不想去,实力扮演着一个不思进取的颓废大学生角色。
在她第N+1次迟到后,隋安让她带了张课程表回来,贴在客厅里,每天提醒她上课。
“沈小鹿,我进来了。”
隋安敲过第三次门,沈小鹿依然没有动静时,他准备开门而入。
沈小鹿倒是对他放心得很,从来不锁门。用她的话说,她这是为了防止自己赖床,怕隋安用温和的方式叫不起她时,方便他进门掀她被子,逼她起来。
隋安当然不会掀她被子。
他进了屋,先拉开窗帘,才走到床边,看着手表说道:“沈小鹿,你现在起床洗漱,拿上早饭往学校跑,应该正好赶得上老师点名。”
沈小鹿是醒着的,可她眯眼看看他,又往被窝里缩了缩,遮住大半个脸,明显一副不打算起的样子。
“这是你自己不起,一会儿不要又怪我没叫你。”
见隋安说完抬腿要走,沈小鹿这才恹恹地说道:“我家亲戚来了。”
“什么?”
不怪隋安没反应过来。他母胎单身,又活得像个古董,对异性的了解至今仅限于生理卫生课上的知识,月经就是月经,还没有更新到诸多衍生代词上。
沈小鹿被他一问,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白他一眼,裹紧被子,往床里面滚了滚,露出底下床单上红艳艳的一片来。
3
“我快疼死了,你还让我去上课。”
沈小鹿声音很轻,带了两分少女的娇气,埋怨说得更像撒娇,叫人心疼也心痒。
“那……那你好好休息。”
除停顿了一下,隋安的语气一如往常,他甚至很懂地说道:“这时候应该多喝热水,我去拿水。”
可他说完,逃也似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耳尖已经泛红。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像他这种跟姑娘家手都没牵过的纯情处男,明白过来床单上的红印是什么,心里难免会有一丝窥破少女隐秘的羞窘。
端了热水过来时,隋安已经镇定多了。
他不善说嘘寒问暖的话,只嘱咐她好好休息,就准备出去,却听沈小鹿说道:“你不帮我换床单么?”
隋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平地上摔一跤。他视线下意识落在床单上,却又瞬间移开,只心里暗道这小祖宗真是使唤他使唤得理所当然,可这种事情,他做合适么?
见他不动,沈小鹿又说道:“你是不好意思么?你就当养了个女儿,提前练练手。”
隋安脸一黑,“我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
“也是,五岁,就算心有余也力不足。”沈小鹿又开始作妖。
“沈小鹿!不准开黄腔!”隋安严肃得像个老干部。
沈小鹿还想说什么,可肚子又猛地一阵疼,叫她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隋安原本不大好意思看她,毕竟这种情况总归是有点儿尴尬,而沈小鹿也用被子遮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实在看不出什么。
此时她痛呼一声,整个身子蜷缩到一起,被子下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隋安才知道她是真的疼得厉害。
可她真是个别扭的姑娘。疼得轻的时候,会娇气地跟人说。疼得很了,却反而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还有心思调侃别人。
隋安叹一口气,用被子裹着她,把她抱到床里边,换好了床单,又把她抱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好,好像她是易碎的瓷娃娃。
4
之后一上午,沈小鹿都恹恹的。
隋安上网查了查,帮她准备了暖水袋,冲了红糖姜茶,以期能稍微为她缓解一些痛楚。
沈小鹿看着他,却忽然大哭起来。
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就沈小鹿刚才的表现,隋安知道,她其实是个很能忍的人。虽然脾气坏一些,爱撒娇,却轻易不会泄露软弱的一面,尤其像这样崩溃大哭,可见是疼得难以忍受了。
“还疼得厉害么?哪儿疼?肚子么?”隋安在床边蹲下来,语气带了两分焦急。
“哪儿都疼!”沈小鹿抽噎着说道,声音里满满都是委屈,“肚子疼,腰疼,腿疼……隋安,你替我疼好不好?”
她以前来大姨妈都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这还是头一回疼得这么厉害。若是她独自呆着,她也就硬撑过去了,可隋安在跟前,她莫名就觉得委屈,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隋安除了连声应好和帮她擦泪,什么也做不了。眼见她趴着、躺着、侧卧……来来回回换姿势,疼得脸色惨白,冷汗不断,他是真想替她,再不愿她受这样的折磨。
想着,他忽然福至心灵地说道:“我帮你揉一揉?”
话一出口,他才觉出不合适来,正想再解释,却见沈小鹿已经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嘴上还傲娇道:“你可别想趁机占我便宜。”
被她这么一说,隋安反而坦然起来。他脱了鞋,掀开被子,在她边上躺下来,然后侧身将她拥在怀里,右手被她带着慢慢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揉起来。
隋安为转移沈小鹿的注意力,又同她讲了许多自己从未对人提起的过去,对她有问必答。
沈小鹿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出门?却住在这么吵的老小区?”
隋安回她:“我不喜欢站在人群里。周围人越多,越是会觉得空空荡荡,因为那么多人里,没有一个跟我有关系。住在这里,大概还是因为贪恋烟火气,新小区都太静,没有人气。”
5
除了第一天,之后沈小鹿就恢复如常了,只是脸色还略苍白,没再疼得死去活来。
而等她亲戚一走,她就立刻没了当时的小绵羊属性,又开始了小恶魔本色。
周末一大早还在被窝里,就开始吆喝隋安要吃的。赖到中午才起,就又报了想吃的菜名,一溜的全是肉菜,还催着隋安赶紧做。
见隋安只同意做一个红烧肉,沈小鹿又不干了,她嚷嚷道:“我要吃肉吃肉啊!明明是食肉动物,跟着你天天吃素,老虎都要被养成Hello Kitty了。”
隋安瞥一眼她的小身板,认真道:“苏门答腊虎是现存体型最小的虎亚种,雌性平均体长198厘米,体重平均90千克。不说身高,你的体重也不够。”
见沈小鹿吃瘪,隋安心情很好地进了厨房。
一个人住得久了,自然练就了一身厨艺。沈小鹿住下来没两天,就开始得寸进尺地报菜名点菜。难得有人陪他吃饭,难得被需要,隋安倒也做得心甘情愿。
只是沈小鹿恨不得一日三餐有肉,他却基本上是个素食主义者。但谁会做,谁说了算,因此还是吃素得多,不过他隔两天会问她的喜好,准许她点一个肉菜。
今天就是红烧肉了。
隋安从冰箱拿了肉,一转身,沈小鹿就在身后,“怎么了?”
沈小鹿跟着进了厨房,却不答反问道:“你是嫌我胸小么?”
隋安莫名其妙,“你胡说什么!”
沈小鹿深深看他一眼,“难道不是么?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我身高165,在女生里不算矮了,你嫌我体重轻,不就是嫌我胸小么?”
“我什么时候嫌你……沈小鹿!今天全素!”隋安说着,要把肉再放回去。
沈小鹿伸手拦住他,“你这样,我营养跟不上,会影响二次发育的。”
“……”
6
日子就这么过着。
沈小鹿依旧会不合时宜又一本正经地开黄腔,隋安从大惊小怪到见怪不怪。
自从大姨妈事件后,俩人之间又明显更亲密了些。这主要表现在,沈小鹿更不拿隋安当外人了,使唤他使唤得更理所当然。
譬如此时,她已经开始拿他当跑腿的,发微信消息让他把她落在家里的书送到学校。
隋安本不打算理她,可她一连串卖萌比心求求你的表情包甩过来,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一直发的架势,他只能回了“好”过去,她这才消停下来。
到了学校,才一进她们专业的教学楼,隋安就看见了她。她背对着他,面前站着一个手捧玫瑰花的男生,他正笑着跟她表白,“沈小鹿,我喜欢你,你跟我交往吧。”
边上几个人,应该是那男生的朋友,他们在起哄,吆喝着让沈小鹿答应他。
“林海,”沈小鹿叫道,“我最喜欢《围城》里的一句话: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你不是。我已经遇见那个人了。”
她说完,转身对上隋安时,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换上一副灿烂笑颜。
沈小鹿平时是不爱笑的。她是时下流行的厌世脸,眼角微微下垂,永远一副很多心事的少女模样,带着说不出来的冷淡和天然的神秘感。可原来她一笑,带着夏天阳光的味道,足够温暖治愈。
那一瞬间,隋安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鲜活雀跃,像是不属于他,迫不及待要去往想去的人身边。
他下意识就牵着沈小鹿的手,带她离开了那里。
“隋安,我不想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沈小鹿忽然说道,“甚至,比起我喜欢的人喜欢我,我只要我只喜欢的人只喜欢我。”
这样赤裸地宣示自己的独占欲,像个不讲道理的小孩,但又让人觉得她合该如此的人,大概也只有她沈小鹿了。
她说完,踮着脚尖亲了隋安,认真问道:“这是我的初吻,你要跟我告白么?”
7
那天,隋安没有告白。
所以沈小鹿走了,带走了她来时的那只行李箱和麦兜玩偶。
房间里明明什么都没少,茶几还是那茶几,沙发还是那沙发,隋安却觉得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鱼藻曾经说羡慕他,说他那么理智冷静到近乎冷血,不需要爱,不需要关心,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他也从不怀疑自己是这样的人,因为包括收到鱼藻去世的消息,知道自己失去了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时,他都只是难过,没有太伤筋动骨地疼。
可沈小鹿离开,却让他觉得心上像是缺了一块,又或者说是被她带走了一块,让他再也没有办法像原来一样生活了。
但留下她,他更怕再失去她。
隋安是从鱼藻嘴里,第一次听说沈小鹿的名字,她说她是她爱的那个男人的女儿。当时只是一句带过,但偏偏,命中注定他们要遇见。
彼时是在一家商场,那天鱼藻再次表白被拒后,非拉着隋安逛街。最后什么也没买,可他们却远远看见了沈小鹿。她站在商场外面的巨大玻璃窗前,清清冷冷,孤孤零零。
她似在等人,所以在那儿站了很久。边上有一个玩耍的小姑娘,小姑娘对她笑,她却面无表情,只是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结果小姑娘“哇”一声哭着跑了,她讪讪地吐了吐舌头,似乎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那天是隋安第一次见她,也是他最后一次见鱼藻。
所以再见时,隋安才会一路跟着她,因为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她居然成了他唯一记得的,跟他能够扯上点儿关系的人了。
但是此刻,他又亲手推开了她。
因为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却比别人更害怕失去,所以不敢接受。
8
沈小鹿很生气。
她气隋安不跟她告白,气他不拦着她,更气他居然真的十几天都没有一个电话微信消息联系她。
这样气着,她又生出无限委屈来,心中暗暗想着早晚要在隋安身上找补回来。
是的,沈小鹿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会就此分开。因为她刻意去到他身边,似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喜欢上了他,而他也喜欢她,没道理他们要分开。
其实那天在街上,沈小鹿并不是第一次见隋安,她早就无意间在母亲徐婉的抽屉里看见过他的资料,当然,还有鱼藻的。
鱼藻聪明漂亮,有很多人追求,可她却偏偏爱上了她的大学教授,沈小鹿的父亲沈长宇。
按理说,沈小鹿应该厌恶鱼藻,甚至恨她。可事实上,她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她父母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因为她父亲既不爱她的母亲,也不爱鱼藻,他另有所爱。
可她的母亲却不明白,一心爱着她的父亲,想要维持这一段婚姻,就找人调查鱼藻,连带查了隋安。
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沈小鹿并不关心,却不知怎么记住了隋安。甚至想着他和鱼藻的名字,是否就是他们的写照:一个想要抓住爱,却如海藻漂浮无依,一个随遇而安,清冷独活。
谁知后来,像命中注定,他们要有所牵绊,有所纠缠。
终于等来隋安的电话,是在一个凌晨。
沈小鹿正失眠,听见电话响。明明很开心,却故作冷淡地“喂”了一声。。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听筒里才传来隋安低低的声音,他连着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盼她回应。
他说:“沈小鹿,我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更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姑娘。你不知道每次看着你在我面前作妖,我都会想这姑娘怎么这么可爱。明明你也没有笑,我却觉得甜得不像话,好像把我之前吃的苦都给化没了。尤其你亲吻我的那一刻,那甜味从你唇上甜到我心里。
“可我不敢回应你,我怕你只是一时新鲜,才会赖着我。我更怕自己尝过、贪恋你带给我的甜,以后就再也吃不了一个人的苦。可是现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如果害怕失去而没能好好爱过你,才会让我死不瞑目。所以我想告诉你,也告诉我自己: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在家里再住几天,等我忙完了去接你。”
他自己说完就挂了,压根没有给沈小鹿说话的机会。
沈小鹿一开始当他是害羞,怕她再逗他说什么爱不爱的话,才会匆匆挂掉。后来又觉得不对,因为似乎他的声音不太正常,时断时续,很费力的样子。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沈小鹿哪里还有心情睡觉,她干脆起来,出门打车去找他。
而后来她多庆幸自己找了过去。
9
那天沈小鹿不是在隋安家见到他的,而是在医院。
原来隋安半夜听见动静,以为是沈小鹿回来了。于是想也没想,就出来开了客厅的灯,结果撞见的是入室盗窃的窃贼。
俩人搏斗间,隋安腹部被划伤,窃贼逃了。
后来隋安忍着伤,报了警,又打了120。在等的过程里,他给沈小鹿打了电话,因为在面对那窃贼的刀子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怕的不是死,而是后悔没有告诉沈小鹿自己的心意。
“小鹿,你跟我说说话。”
隋安清醒后,见到的是沈小鹿一张臭脸。她跟护士问他的情况,却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说什么?说你的英勇事迹?还是说你打算怎么瞒下我?”沈小鹿明显带了怒气。
“我不想你担心。”
“那你给我打什么电话,怎么不干脆等你好了再联系我!叫我永远也不知道,甚至哪怕你死了,我都不知道!还听话地等着你!”
沈小鹿几乎是用吼的,吼到最后却放声大哭起来。
一想到他那时是忍着怎样的疼,却对她只字不提,还若无其事地跟她表白,编谎话叫她安心,她就难受。可她更后怕,怕他那时受了更严重的伤,却也不告诉她,怕万一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鹿,我错了。”隋安说着,勉强撑起身子,想去拉她的手,却牵动伤口,疼得直抽气。
沈小鹿抹一把泪,责怪道:“动什么动!还嫌伤得不够重么!”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是紧张地盯着他的伤口处,生怕真的再流血。待确认没事,她才松了口气,在边上坐下来,抓住他的手。
“以后有事记得告诉我,否则,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沈小鹿警告道。
“好,以后不会离开你,什么都告诉你。”
“吓得我都瘦了,你得赔我很多肉。”
“好。”
10
隋安在医院住了一周。
出院那天,面对医生的叮嘱,沈小鹿一副认真求教的模样,一一记下,叫人毫不怀疑她会谨遵医嘱照顾好隋安。
可到了家,沈小鹿立刻就换了面孔,懒懒地往沙发上一躺,指示道:“今天中午想吃水煮肉片,得好好补一补。”
隋安失笑,走到沙发边,低头看着她,“沈小鹿,这到底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
沈小鹿下巴一抬,“你照顾好我,就是照顾好你自己呀。”
“你哪来的自信?”
“你给的。”
看着沈小鹿的傲娇模样,隋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低声道:“过来,抱你。”
沈小鹿坐起来,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仰头看他,“只给抱抱么?我还以为你想我想得发疯,迫不及待要亲我呢。亏我期待了好久,想着要不要反抗矜持一下……唔!”
沈小鹿未尽的话,都被隋安的吻夺了去。
他俯身捧起她的脸,亲得热烈又虔诚,后来干脆将她从沙发上捞起来,让她双腿盘在自己腰上。
“你的伤!”沈小鹿惊呼一声。
“好了。”隋安的声音里带了欲念。
一吻毕,沈小鹿攀着隋安的脖子大口喘气,感受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只觉得心里有万千欢喜。果然和有情人做快乐事,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事。
“隋安,还要亲亲。”沈小鹿仰着头撒娇。
隋安把她往上掂了掂,才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说道:“你乖一点,我去做饭。”
沈小鹿不依,扭着身子说他不解风情。她这一动,才发现隋安的不对来,他整个身子很用力地绷着,似在极力忍着什么。
“隋安,你……你有反应了?”
被她这么大喇喇地拆穿,隋安顿时面红耳赤。怕她再作妖,他赶紧将她按在怀里,哑着嗓子说道:“这才算初吻,初吻有反应很正常,不准说我流氓。”
沈小鹿脱口而出后,也有那么一丢丢害羞,可是眼见隋安羞涩更甚,顿时又来了精神。
她故意用很轻的嗓音在隋安耳边说道:“隋安,你这样人前禁欲,人后纵欲,很好。只是要认人,只对我有反应,记住了么?”
“好。”
11
徐婉找来时,隋安正准备和沈小鹿出门。
“这是我妈。”
“这是我男朋友隋安。”
沈小鹿给俩人简单做了介绍,就难得乖巧地先下楼等着了。她又不傻,她妈来这儿肯定不是找她的。
只是她临出门前,又毫不避讳地抱着隋安说了两句悄悄话,惹来他宠溺一笑,才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你是鱼藻的弟弟吧。”徐婉开门见山地说道。
她这次来是为了带走沈小鹿,拐弯抹角的话压根不愿多说。见隋安点头,就又直接说道:“那你应该知道鱼藻和我丈夫是什么关系,你觉得这样的孽缘,有必要继续牵扯下去么?”
隋安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鱼藻和沈长宇是什么关系,是师生,也是爱与被爱的关系。他不止一次听鱼藻在深夜买醉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说起沈长宇。
她说他的好,说他的不好,说她爱他,也说她恨他,但说的最多的却是他不爱她,只是对她好。
隋安那时只是旁观着,不安慰不劝解,因为他不能体会那种爱恨,不明白感情。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又能说些什么。
他和鱼藻是姐弟,可俩人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鱼藻原来叫隋念,后来因为人美嘴甜,被一对夫妇收养而改了名字。他沉默寡言,不讨喜,就一直留在了孤儿院。直到鱼藻找回来,他才记起原来他还有个姐姐。
鱼藻有很多男朋友,因为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可是那么多人追着她喜欢她,她却偏偏爱上了沈长宇,爱到发疯,爱到发狂。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徐婉又说道,“那天鱼藻出车祸前,我见过她。当然,我只是告诉她,沈长宇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初恋情人,而她和她有7分相似。至于她那天出车祸是不是因为这个消息情绪失常,我并不关心,但很显然,小鹿这样认为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视线落在沙发上的麦兜玩偶上。
“你也看出来了,小鹿虽然看着性子冷,可其实比谁都善良体贴。她那时听见我和他父亲吵架,知道我见过鱼藻,就固执地认为是我害死了她,害得你失去了姐姐。所以,隋先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是说,”隋安直视着徐婉,“小鹿之所以会喜欢我,是出于愧疚和怜悯么?”
12
徐婉没有说话,但是神情动作都在表达一个意思:不然呢?
隋安拿起沙发上的麦兜,好像它是沈小鹿一般,满含宠溺地摸了摸它的鼻子。
之后,他才慢慢说道:“我从来没有在感情上做过任何选择。开始是不能,我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之后鱼藻也被收养,离我而去,我没得选。后来是不愿,不愿跟谁纠缠牵绊,陷在剪不断理还乱的男女关系里,宁愿在这个有数百万人口的城市里,茕茕独立,形影相吊。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一辈子不知道爱的甜和苦,就这么活着等死。但是我遇见了小鹿,虽然遇见她是因为鱼藻,可喜欢上她,却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唯一关于感情的选择。所以,就算愧疚也好,怜悯也好,我想要她留在我身边。而我也会用尽所有手段,使出浑身解数,叫她爱我,再爱我一点,直至离不开我”
隋安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有一种像是一个人走过了漫长时光,跋山涉水,历经沧桑后的平和沉稳,坚定从容,叫你相信他的心意之真之诚。
“我在这里。”沈小鹿站在树下,冲隋安招手,“先说说我妈有没有给我留嫁妆?”
刚才徐婉下来之后,只看了她一眼,就直接走了,她再七窍玲珑心,也拿不准俩人说了什么。
隋安好笑地看着她,“没有。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原来之前,沈小鹿跟隋安咬耳朵时,说的是:“如果我妈给你钱让你离开我,你可千万接住了,那说不准就是我嫁妆。”
“没给啊,”沈小鹿故作失望的语气,“那隋先生,你以后要多辛苦工作了。”
“嗯,反正不会断了你的肉的。”
“那就好。”
沈小鹿说完,把手一伸,“来,赶紧牵好了,我可不分东西南北的,别一会儿路上弄丢了我。”
隋安伸出手,和她十指紧扣。她没说,可他知道,她是记得他说不喜欢站在人群里,所以要牵住他。
沈小鹿没有追问他和母亲聊了什么,隋安也没有说,反正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来慢慢聊。此时,只适合十指紧扣,去买她爱吃的菜,去做她想做的事,因为她喜欢,所以他喜欢。
后来,沈小鹿和隋安结婚时,徐婉说被隋安“骗”了。
那天他最后对她说:“与其您现在来拆散我们,让小鹿恨您,不如等她自己腻了我,要离开我,那对我才是最致命的伤害。”
结果,他却只叫她越来越爱他。
沈小鹿想哭,嘴上却嗔怪道:“隋安,我明明那么专一,你却说得我会三心二意似的。那你说说你有多喜欢我呀?”
隋安看着她,眉眼温柔,“有多喜欢?数不过来了。你是我人生唯一的偏爱,我本来将绝无仅有的爱都给你了,但你又让我学会了更多爱,就怎么也数不清了。”
“那你要继续好好学习,每天都要多爱我一点。”
“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