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丢失金钱和时间,更痛心的是丢失记忆

今天收拾压在箱底的旧书报,偶尔发现了一本2001年的日记,纸质已发脆泛黄,字迹也多模糊,随意读了几页,竟由不住老泪纵横,一口气读完。

这个日记本是不是很古老?

这本日记是我刚来这个城市写的,距今已近二十年。记得当时我写了好多本,发现的这是第二本,后面撕掉许多,很遗憾。又翻了一通,其余几本都没有找到。年近半百的我忽然发现,生命中最不该丢失的东西,原来是记忆。

我走过茫茫沙漠
从未看到过一弯小河
我在人群中寻找
却意外发现几处灯火

这是日记的扉页,下面标明是第二辑。那时,我习惯给日记本编上序号,并随意题一首所谓的诗,只可惜这个习惯只保持了半年。

2001年5月6日  晴
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崭新的一页,我惭愧我的无知和无能,不知将要写下些什么。
确切地说,今天不算一个新的开始。是呀,今天怎么可以算做一个新的开始呢?是既往的昨天,还是未知的明天,才算是一个开始?或都是,或都不是,对于一个沉沦中的人来说,没有开始,只有仓促的结束,短暂而无聊。

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我的悲观的性格其实从那时就有,从那时起我就把自己定位为沉沦中的状态,而现在总把这一切归咎于外界的不公。我的骨子里确实有悲剧的因子。只可惜当年没有好好地记录,后来也没好好地反思,才至有今天的处境。

中午碰到了小朱的妹妹。东北人真胆大,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薛刚也直奇怪。她忽然说,我见过你!丁连海说,他本来就是咱们单位的。她说,但我没见过其他人,只见过他!

小朱妹妹,我想起来了,那个总是喜欢穿红衣服的姑娘,被孩子他妈称为红姑娘的,如果不是这本日记提起,我早已忘了。而看到这些内容时,她的样子又是那么的清晰。那段时间,我十分快乐。我记得小朱的妹妹还带着几个女孩天天聚在我的出租房里。我当时租住的地方被称为是集中情报站,至少有五六个人拿着我家门的钥匙。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孤独,没有可信任的人,也从不被人信任。二十年的时光,到底我得到的多还是失去得多?

两点多,王军也去上班了。我睡了一会儿,想下街买些东西,不料大门竟上锁了,可能是以为人全走光了。我走近一家同样是租房居住的人家,听到里面男女哼哼唧唧地正在做着好事,足足做了十几分钟。那女的声音逐渐加大,我竟有些口干舌燥,不敢再听,怕沾染了邪气,等大战结束后,我才敲响他家的门,让那个男的给我开了门(因为我和王军在魏军家,所以不拿院门钥匙)。在那个男的开门的空间,我顺着门缝往里瞅,那个女的一丝不挂地露出洁白的肉体,真他妈的!

我一直对别人说我晚熟,对男女之事后知后觉,没想到二十年前的日记里竟然记载着这么大尺度的内容。从字里行间看出,我貌似对这事还挺有兴趣,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

2001年5月27日  晴
我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我真是无能。走过她的房间,她忽然跑出来喊:“回来坐会儿!”我明明是听见了,也确有回去坐的意思,为何还多此一举地问她:“你说什么?”可恶!她只有憨憨带着(不)好意思地笑。从此,我可以看出,她对我——嗯,有些难为情。

我始终没想起来她是谁,二十年前的记忆完全磨灭了,如果日记都存着,我或许能从中找出端倪。我后来说,我那时对女人不感兴趣,但从上面的内容看出并不是,只是没胆量而已。看来人永远看不清的就是自己。

郐翠娟说:“在猪窝里呆不住,就过来吧!”这是让我到他家串门的客气之语,绝妙的广告语。

郐翠娟是小朱的媳妇,去年冬天小朱还和我打过一次电话,两人聊了一会儿,似乎分别后多少年很少有联系,接通电话又无所表达。我记得小朱经常骂我不合群,我还不以为然,原来真是这样的。想起曾经和他们的友好相处,真是恍若隔世。那时,我比较特立独行,但是大家待我都极好,好像都拿我当家人,现在想起来都扑面而来的亲切感,然而现在都没有了。

2001年5月8日  晴
下班往回走,前面走着两个女人。我咳嗽了一声,那两个女人同时回头看,那意思仿佛是我这一声咳嗽别有用心,所以看个没完,害得我不得不再假装咳嗽几声来表示我确实是因为咳嗽而咳嗽,以免去轻薄之嫌。那两个女人这才回头继续走她们的路。
我不知道是我多虑了,还是她们多虑了。我的那声咳嗽,生理作用使然,自然不能算是我的错。而我之后那表达着证明作用的一连串的咳嗽是否带着一种此地无银的味道?

原来,我总是太在意别人的想法的特点,从二十年前就已形成,因此自己在此方面太过纠结而错失了很多本该不必失去的东西。唉,只可惜没有反思。没有反思就没有进步,现在只是凡事要求心里平衡,而不去站在高处去看本质的东西。

2001年5月17日  晴
今天是我搬过这里三个月的纪念日,回想在此期间度过的时光,竟无一能让人心满意足,钱没节省下,知识没学到,事儿没办成,真是一无是处,何以纪念?以何纪念?纪念个屁!

从来没有对人生有过完整的规划,这是我的人生如此失败的根由。翻遍整本日记,没有记载规划自己未来的只言片语,总是美其名曰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唉,真想重新活一回。

2001年5月25日
独自坐在家里,聆听着寂静的声音,孤独就自然而然是光临了,那么突然,那么毫无征兆,说来就来了,让我无法抵抗也无处躲藏。

记忆当中的我,一直是个开朗活泼乐观的人,从日记之中看,却到处弥漫着一股荒凉的味道。大脑的记忆有时会欺骗我们,我们往往拿着这些错误的记忆去衡量身边的人和事。

有很多事情,从来不曾经历过,因此心向往之,不由动了心,而当经历了以后,或者即将经历,却变得说不出的烦躁,比如眼前就是。
拨开乌云,见天日。
只有她才可以做到,除了她,还有谁呢?也许我不会痴情到底,但我会相思永久。目前,我正在做一件背信弃义的事,可是信在哪里呢?义又在哪里呢?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过罗曼蒂克,也没有刻骨铭心,更没有海誓山盟,甚至没有表白,我只会看,一种类似于痴人的看,看着便不由失了神,这也算吗?
也许她在很早以前就发现,也许她在很早以前就有过此种想法,可是世事变迁,物是人非,我还奢望什么呢?
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胜利者,然而我是一个失败者吗?仿佛也不是。我只是一个独行者,一个憎世者,一个自怜自爱的所谓大雅者。

那时的我,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那个她是谁?莫非真的是她?为什么二十年间我竟然茫然无知?背信弃义指的是什么?是指对朋友!我似乎明白了,确实是她。原来从那时起,我就放弃了一段本来可以开始的感情。现在想起,说不起后悔,只是有些遗憾。有些人失去就永远失去了。

胡凤娇的话不无深意,我是否要听她的,应该听她的,她终究是好心,是盛情,甚至是期望,为了不辜负她的这片心意,我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搜索完所有的记忆,都想不起她跟我说过什么。只是这本日记里,她出现的频率最高,几乎每天都有她的存在。她和小丁,我,三个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当时戏称是铁三角。那时小丁正在追求着她,我和小丁是铁哥们儿,后来他和她结婚了。前段时间我还碰到过小丁,我讷讷地不知和他说什么,想起二十年前的友谊,终究还是没逃得过岁月无情。

加没站有个女孩死了,才十九岁,就住在老刘以前住的那个屋里,挺惨,放在那里如展花灯似的。人们说,她是煤气中毒而死的。可也有人说,她是自杀的。无论怎么说,一个含苞的花蕾,还没待开放,就凋谢了。她是在警告着世人,还是在挑战着世俗的目光。那么她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看着世人尽皆伪善的媚态,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说笑着她,她死得是多么的不值得呀!
没有人可以嘲笑她。
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很多,为什么偏偏是一个对任何人都造不成任何伤害的弱小女子,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为富不仁者,那些作威作福者,他们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我好恨!
没来由的,看着世界上的悲剧接踵而来地发生,除了恨,还有什么呢?恨,恨,恨,我自卑于自己的渺小与软弱,不能为这个世界上一些孱弱的善良的生命托起一片晴空,于是,我只有恨。
人们都自私地寻求着自我保护,为了自己的生存或者生活得更好而思索着,可是谁会对一个命运对她不公的人生一分怜惜,一分唏嘘,抑或一声叹息。
我在愤怒!
愤怒我自己,愤怒世界上所有的人。
我在惭愧!
我想做一个大无畏者,可是无畏什么?是生命?还是生存本身?如果真有在天之灵,我希望她过得很好,在天堂里,实现她一直想实现却从未实现的梦想。
我好痛!
我情愿我这颗卑污的灵魂得到惩罚,而不是他(她)自己。可是我无能为力,我也无法做到这么高尚。

这件事,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女孩,在加油站上班,半夜下班回家的路上被歹徒强奸了,后来她死了,不知是自杀还是意外身亡。就在人们把她被强奸的事放在嘴边津津乐道时,她死了。我去看过,她安详地躺在院子里,房东在不停地咒骂。也就从那时起,我对于此类犯罪深恶痛绝,有时甚至想用非常规方法收拾那些人,然而现在,这点仅存的正义感没有了,想到的只有自己。

这本残缺不全的日记,大概有三百多页,我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试图从中找出完整的当初的记忆,却没能够。而个别只是一两句毫无因果的话,我能清晰地记起当时的情景来。我后悔我没有把当年的日记全部保留下来,也后悔一直不曾翻看过这本残存的日记,或许早看到,我对于自己,能更早地认清。这些文字发酵了二十年,我才更觉得了它的意义。一个人一辈子要经历过无数的事,时过境迁,能准确地记在脑海里的有几件?关键是,我们忘记了当时的思想,而使得记忆不知不觉地跑偏,忘记了用一颗善良的心感知世界。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8,546评论 6 50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3,224评论 3 395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4,911评论 0 354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737评论 1 29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753评论 6 392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598评论 1 30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338评论 3 41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9,249评论 0 276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696评论 1 31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888评论 3 336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40,013评论 1 34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731评论 5 346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1,348评论 3 330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929评论 0 22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3,048评论 1 27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8,203评论 3 37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960评论 2 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