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城市总是令人有些回忆的念头。
阿岚顺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小面包,打开窗户探了探头:是一个晴朗天。继而将这周的脏衣服全部扔进洗衣机,任涡轮在不停的旋转。百无聊赖的打开手机,没有微信,没有电话……不知是失望亦或是解脱,长舒了一口气。裹紧外套,顺脚踩了双拖鞋,悠哉悠哉的下楼去买菜。
9月的早晨还是有些凉意,她缩了缩脑袋,慢吞吞的一步步向前。转角的包子铺冒着热气,路两边的桂花树在凉风中散落了一地清香,公交车哗的打开车门时的报站声……一瞬间,整个城市被烟火气繁华,鲜活无比。似乎孤独永远与它不沾边。
朝霞出世的光辉、桂花馥郁街道的给予、一排排老树写意城市的变迁,这些都不足以引起阿岚的注意,她终是在一声声喝彩声中停留。
一手裹着外套,一手提着蔬果,站在框框格格的栅栏边,目光紧随着那群打篮球的少年,似是在观看一场正当风华的荷尔蒙迸发,又似乎,在追忆一场盛大或平凡的枯萎。
阿岚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她出生于北方的一个农村:雀口。上面有哥哥和姐姐,她则是家里的第三个小孩。在经济条件还不发达的那个年代,她一直被寄养在姨妈家里。或许是天生的内向性格,也可能是成长环境的敏感,在周围人眼里,一直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如果按照正常的成长轨迹,她的成长历程可能是高中毕业——出去打工——结婚生子。然而越是压抑的性子越可能容易在某个点爆发情绪,从而改变早已写好的结局。
阿岚长到15岁,姨妈家要举家搬迁到另一座城市,毫无意外,阿岚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刚回家时,无论是阿岚对家人,还是家人对阿岚的相处,总是有些小心翼翼。
要么说,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可以将怨恨积压的越来越厚,也可以将愧疚抹平。阿岚高二那年,父母找他谈话:你哥哥马上要结婚了,你姐姐也出去打工了,你一个女孩子学习也学不成啥,我听说你姨妈家那边的阿平,就是初中上了一年就去打工的那个阿平,去年回来挣下钱了,还给他家盖了新房子呢。我那天找到你刚子叔,说是广东那边工作机会多,你去当个买衣服的或者去饭店端盘子,好像一个月得3000呢。
那天,阿岚爆发了,直到现在,她也回忆不出她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全身不停抖动,多年来积压的愤懑、不甘、伤心全部化为利剑,一句句讨伐着那两位始作俑者。
她唯一记得的是,那天晚上她一宿没睡。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各种场景一一浮现。
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小伙伴们一起提着框子,去地里边放羊边割草
她看见了她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在放风筝,而她,连拥有一个报纸做的风筝的资格都没有
她看见了她和阿平小时候打架,阿平向她吐唾沫
她看见了,她第一次看见从小汽车上下来的穿白纱裙的小女孩:小茹
她看见了一群人中,自己永远是第三者
她看见了,家长会上那空空的座位
她看见了运动会上,那个背越式跳高的男生
……
那天晚上,她多年来的坚持终于崩溃。原来,努力不一定有用,幸运也不会属于所有人。她的人生终会和她的名字一样普通,只适合在被忽视的在山里,月里、自然里游荡,孑孓独行。她的人生也只会和她的村子一样,如一个麻雀般,又小又落后。
第二天,生活照常进行。大抵是父母听到她说高中毕业后再也不用给阿岚钱,也可能是被阿岚的举动吓到,这一切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
村子里人教育自家孩子都说:一定要向阿岚学习,没人辅导功课,也考上了大学,上大学也没有花父母的钱。
这些传言传到阿岚的耳朵里,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或许只有这个学校的食堂、图书馆,城市里的小吃店才知道她是如何拼命挣钱,或许只有同寝室的人才知道:奥,我们寝室的阿岚呀,我们也不太熟……或许只有那些青旅店主才知道,她为了省钱,前半个月工作时住在一晚15元的青旅里。
偶尔听人说,那个小时候曾有一面之缘的梦茹(小茹),考上了某985研究生,前途无量。她自嘲的笑笑:自己永远就像是阳光下独活的仙人掌,不起眼,却有满腹道不尽的郁郁不得志。
越长大,越是不快乐。阿岚毕业后在省会城市找了一份文职工作,偶尔还靠着兼职翻译赚一些小钱。她从不敢奢想自己能攒够买房子的钱,但她迫切的想要租一间单身公寓,好安置她高歌不止的躯体与思想。城中村的猥琐大叔、合租房的小情侣……在无数的难忍的日子里,搬出去是她唯一的信条与目标。6年,终不负日渐上移的发际线,也不负腰间的赘肉与上涨的视力,她搬进了梦寐以求的单身公寓。对面的中学、旁边的菜市场,只有这些才不至使她赶到孤独。
《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