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有人在卖荠荠菜,这不是菜市场卖的那一种大棚种植的荠荠菜,是一个农村老大哥从野地挖的。我问他是在哪挖的,他憨厚地笑了笑,说是在黄河滩边。我没有讨价还价,顺手就买了两斤,带回家尝尝这难得的自然春鲜。
荠荠菜,大家都不陌生。因初春早早长出来,因此老家农村都把荠荠菜叫着“积极菜”。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候我们一放学或者过星期天,首要的任务就是去野地(就是麦地,土岗,河滩,我们统称野地)挖野菜,其中就有荠荠菜。在我们那里农村把挖叫着剜。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童年时代的日子过得是相当清苦的,这些苦日子大部分的六十年代生人可能都会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候的人们日子不像现在过得有滋有味,有好吃好喝的,而是相当凄苦,特别是像我们生活在农村的,在青黄不接的春季,一天到晚都是粗茶淡饭。红薯面馍红薯面汤,红薯面摻豆面的面条。那豆面可不是黄豆面,是喂牲口的黑豆面,擀出来的面条就不成长条,是一指长一指长的,煮出的面条是一疙瘩一疙瘩的,没有油只放点盐,和霜打的黑红薯叶,味道可想而知了。就这饭,能够经常吃,而且能吃得饱就是一大幸事。如果想吃点青菜,那可没有。想吃,只能在春天来了,去野地剜(挖)些野菜比如荠荠菜。
初春的野外,一望无际,天看起来非常的空旷,风虽然不刺骨,但刮在脸上还是很凉的,刮得脸蛋红彤彤的,像是搽上了红胭脂。麦苗还没有完全返青,荠荠菜(我们都称之为积极菜)最先从严冬里醒来,颜色灰吐吐的长在麦垄里,土坡旁,你要不留心根本看不见它。小孩们眼尖,一个个像瞅地猫一样,不放过任何一棵荠荠菜。小棵的太小没法吃,专寻大棵的。那时候剜菜的人特别多,一块地方有很多剜菜的大人和小孩,谁要是寻见一棵大荠荠菜,那就跟寻到宝贝一样,用铲子小心翼翼地剜出来,放进竹篮子里。
我那时经常随着比我年龄大两岁的叔伯哥哥去很远的地里剜野菜。因为近处的野地里的野菜基本上都被成群结队剜菜的人给扫荡完了,只有离村子比较远的野地里去的人少还能剜到荠荠菜和别的野菜。那个地方离村子比较远,约谋(念mo)着有四里多地远,靠着一条自西向东小河。河水流量不大,但一年四季流水不断,清澈得能看见游动的小鱼小虾,村子里的人都管那河叫顶河,那顺理成章挨着顶河的地叫顶河坡。在村里只要一说到顶河坡,那就感觉是特别远的地方。
那天吃罢清早饭,我就我和叔伯哥擓(念kuai,挎着意思)着篮子拿着铲子朝顶河坡出发了。四里多的路程走起来感觉很长很长。初春的小风溜溜地刮着,天上飘着蒙蒙的细雨,像小凉钉一样飘在脸上,让人感觉精神无比清爽。我们在春天的野地里边走边打闹着,像松开缰绳的野马自由自在地奔跑着。到了顶河坡,叔伯哥第一个爬上河堤,望着刚刚解冻的欢腾河水,情不自禁地大声喊着:开春了,河水开化了——!我也跟着爬了上去,捡起一个土坷垃扔进了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激起一串的涟漪。接着我们又跑下河底,捧起清凉的河水使劲儿摔在脸上,哈哈,真凉!太惬意了!
春雨细细地飘着,如丝如雾。我们在河堤下的顶河地里开始剜荠荠菜。这里果真是来的人少,荠荠菜真多,一片连一片,而且菜棵也特别大,也在特别肥。这可能是临着河边,水分和养分相对比较充足的缘故吧。叔伯哥手剜菜剜得很快,而且还不时地给我说有一种叫剪子鼓的野草跟荠荠菜差不多,小心不要弄混了。我小心在剜到篮子里荠荠菜中分辨着:果真是我不仔细,荠荠菜里混进了很多和荠荠菜差不多的野草剪子鼓。于是我一个一个的把它们检出来扔掉,然后又赶紧去旁边的麦地剜荠荠菜。刚走到麦地里,突然一个土黄色毛绒绒的东西腾空而起,一从我眼前窜过的,一溜烟朝远处狂奔。
“野兔!”我大声喊着。
叔伯哥望着飞驰的到远方的野兔跑到我跟前,在这这片麦地巡视着,他找到了被麦苗掩映着的兔子窝。那是在麦垄旁一个很隐蔽的兔子窝不是很深,刚刚卧得下一只兔子,它要是不动,恐怕还发现不了呢!叔伯哥后悔得直跺脚,他连声说着来时要是带着家里大黑狗来就好了,它一准能撵上兔子。我说撵狗不上兔子。我给他争辩说大人们说了,狗撵兔,差一步,根本撵不上。叔伯哥说能撵的上,我说撵不上,两人为这撵上撵不上这个问题争得脸红耳赤。就在这时候,顶河坡里又来了几个人,一看是村子里一起玩的小伙伴,他们也来这里剜菜。我们俩个停止了拌嘴,迎上去大声地喊着他们的外号,相互嬉笑打闹着。
他们一过来,人多就热闹起来。我们哥俩索性荠荠菜也不剜了,叔伯哥领头,几个人跑上河堤下到河套里,爬上河边的柳树折了几只柳枝,轻轻拧动树皮,然后抽出白色的柳木条,做了几只柳笛,比赛着看谁的吹的响。忽然河面上飞来一只翠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扎入河水中,叼起一条小鱼疾飞而去,动作之快,让我们几个人瞠目结舌,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叔伯哥对我们几个说,恁几个看见没有,这小河里还有鱼嘞,咋弄,咱都下河里去摸几条鱼咋样?大家都觉得他的提议不错,于是都脱了鞋挽起裤腿下到了河水里。
初春的河水冰凉冰凉的,天上还飘着细雨,小风吹着,感觉很冷。几个人好像~忘乎所以了,对这些全然不顾,忘情地玩着水,用柳枝拍打着河水,也不怕弄湿衣裳。河面上顿时水花四溅,把清澈的河水都搅混了。叔伯哥还把竹篮子当成渔网在河水里捞来捞去。忽然一条鱼好像再也忍受不了我们的搅扰,“腾”地一声跳出水面。说时迟那时快,叔伯哥眼尖,疾速挥起手中的竹篮子,准确无误地搲(念wa)住跳起的鱼,一下子把它攉(念huo)到了岸上,几个伙伴儿一阵欢呼,从水里冲到岸上,摁住了在岸上蹦蹦跳跳的鱼。大家伙儿那个高兴啊,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相互打量,脸上身上都是泥水,一个个都像个泥猴,在风雨中瑟瑟发抖。河套里小伙伴们打闹着,嬉笑着,欢声笑语回荡在春天的天际!
………
又是春天了,路边的荠荠菜长出来。看到荠荠菜,一种亲切从心底感油然而生,一下子把我的思绪带回到那遥远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