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坐在柜台里的女孩笑得能让人心软，说起话来却斩钉截铁。小一甚至呆了一下，才说：「我们真的是用夜宵摊的凳子砸的。」
「这是一批新到的巴士车，窗玻璃强化过的，据说用钢刀都砸不破，你们几个小毛孩子用木头怎么能砸成那样？」
「小毛孩子？是因为我穿成这样吗？」小一摸了摸身上的卫衣。
「对啊，而且你还戴这种棒球帽，综艺节目学的吧。」女孩低头在表格上画了几下，然后连笔一起递给小一。「在这儿留一下你的姓名联系方式，其实这类事我们很少遇到，得让同事核算一下损失，回头再和你们联系。」
小一看着表转了几圈笔，突然抬头说：「虽然有点奇怪，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我不是看别人才穿成这样的。我从小就喜欢Hip Hop，我还有一支街头篮球队，偶尔到全国各地去演出，很多人会觉得装逼，所以平时我不大说。你穿着职业装显得很成熟，但我知道你比我小。我不是说你穿这样不好看。」
他说着填好了表，女孩接过来，扣进文件夹里。「对不起。」她说。小一点点头。
「篮球运动员？怪不得那么大力气能把车窗玻璃砸了。」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小一突然显得有点害羞，「我们喝得有点多，真的很想找个地方睡觉。今早去过派出所，他们说这事不归他们管。确实是小毛孩子才做的事。」
「不是本地人？你口音听起来不像。」
「念书的时候有播音课，纠正了一些。」
俩人沉默了半秒，女孩说：「回头我们联系你吧。」小一站起来，在一旁写着「金辉公交总公司」的巨大镜面前整了整帽子，才对女孩点头告别。
回到家，小一继续吃饭练球、打电话给队友、在网上寻找经纪公司。有几次练习晃人的时候他感觉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于是去问医生是不是自己左小腿肌腱的旧伤复发了。医生告诉他没有，但是运动还需要节制，因为那次受伤曾经有可能让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打球。与过往不同，这一次他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晚上洗澡时他突然想通了怎么回事。半个月过去了，他一直心不在焉。
接着又是一个礼拜，两个礼拜。没有接到演出，练球的时候所有人都越来越丧气。一天傍晚离开球场的时候，小一终于接到座机打来的电话。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拖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事情后来有点复杂……」
「没关系，那我们应该赔偿多少呢？」
「不用赔偿了。」
「不用？国企什么时候这么开明了？」
「说起来很好笑，我们还得感谢你。按照正常的情况，强化玻璃不用工具无论如何是砸不开的。同事们追查了一下，发现那批车全部规格都有问题，最后揪出来采购部门吃了回扣——你看，我们也是企业化运营的，没你想得那么死板。」
「哈哈，我们几个小毛孩子还立功了？」
「嗯，谢谢你们。」
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尴尬了一小会儿，女孩说：「那……」
「对了，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好啊。」女孩的声音很镇定，「什么忙？」
「就，我下周要去见两家经纪公司，想穿得成熟点，但是你懂的……我怕临时搞不好。」
女孩在电话那头笑了。「我可以带你去逛逛，我知道有几个牌子挺适合男生的，不过只有周末有时间。」
「太好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那么客气，就当我为公司谢谢你。」
他们约定好时间地点，然后女孩挂了电话，小一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女孩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让他有点困惑。暖风穿过路边的行道树，树枝在夕阳下摇晃，小一深呼吸，空气突然变得新鲜起来。
他想，希望是个美好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