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我见矮妹精神还不错,微笑着问她:“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吧?”矮妹面色红润,开心地告诉我:“大哥,今天医生看了我的腿,说消肿情况很不错呢,还说······”她欲言又止。我性急,责备道:“你这丫头,说句话怎么还带刹车的?快说呀!”矮妹说:“说物理治疗果然还是有奇效,还告诉我如果一切正常,今晚8点后就可以禁食禁水,明天安排手术。”我大喜,不免得意:“太棒了!怎么样,大哥我的理疗水平一级棒吧!”矮妹面带桃花,点头说:“嗯嗯,谢谢大哥!”我见一切情况正常,匆匆说:“那我先走了,车间任务太忙,过会我让晓燕姐过来,晚上我看情况可能就不过来了,明天手术肯定过来。”
我回到车间,一切井井有条,便挺直腰板来到张晓燕面前,对她说:“今天白天张洁那边,你再陪一下,明天她可能就要手术了。”说完准备离开,却发现张晓燕没有任何离开的动作。啥情况?我忍住不发作,又一字一句说了一遍:“张姐,张洁那边,今天白天麻-烦-你再陪一下。”说到“麻烦你”三个字,我故意降低速度,增加音量。张晓燕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便知不善:“领导,叫别人吧。”“嗯?”我强压怒气,问道:“是人不舒服吗?还是有啥问题?”张晓燕也不客气,直说:“领导,我们可是按计件算工资的······”她只把话说了一半,但我瞬间明白。心中郁闷了:明明昨天老牛让她脱产帮忙的时候,怎么去的那么爽快?今天我安排了,竟敢直面对抗,不把我当领导吗?
权力看来也并不是可以完全控制人心啊,除非是拥有绝对的权力。我心中深深地不服,张晓燕对我的命令敢于当面拒绝,完全是对我个人权威的一种藐视和挑战啊!我看看四周,妹子们都在认真工作,好在应该没引起大的注意。我心中冒出一个成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看着张晓燕,面无表情地说:“昨天你辛苦了,那我今天安排别人吧。”
思来想去,也实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安排了,我径直走到张晓燕不远处高妹的工位,她看到我,没说话,但我从她眼神,便知道她早已无声的在问我:“怎么了?”我犹豫了一下,柔声说:“张洁那边,你···你去陪一下呗?”高妹点头,很爽快地说:“没问题,我去就我去。”说话的同时,她的眼珠子朝张晓燕一转,我心领神会,又说:“只是你这计件产量,要影响到了。”高妹爽朗地笑着,抬高声音:“这点产量算什么,人不能只顾着钱,都是同事。”音量不轻不重正好能让张晓燕听见,怼得她脸色一变,或无话可说,一阵青一阵白,无地自容。我大喜,高妹啊高妹,真是深得我心。
安排好工位替补人员,高妹匆匆走了。下午两三点,终于接到高妹的来电:“张洁明天可以动手术,上午九点半,第二台手术。”我还没来得及说啥,高妹说:“你别挂,张洁要说几句话。”我耐心等着,很快传来矮妹的声音:“哥~~”她的声音好奇怪,平时只是轻,今天却增加了几分女人的柔媚。“哥,我明天上午就手术了,谢谢你昨天给我热敷伤腿。”说到“热敷伤腿”,矮妹的音调却显得那么不自然,很明显是想让别人听见,这别人除了高妹,还能有谁呢?我说:“唔·····没事。”她又说:“那就这样,哥···明天早上,你······你来吧?”我还没回答,高妹已经拿过手机,笑着说:“大领导,你妹妹叫你明天过来,别忘记了!”挂了电话,我丈二摸不着头脑,这哪和哪啊,医院里到底发生了啥事?真是怪怪的!
一整天没看到老牛,快下班前,老牛回到办公室,问我:“今天谁陪在医院?”我纳闷怎么突然问这个,小心翼翼地说:“王瑾去的。”我想到张晓燕的势利,不假思索又补充:“牛经理,本来安排张晓燕去的,她···她不肯,当场抗拒我的指令。”说完我便后悔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人的直觉是最准的,老牛听完我的抱怨,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小朱,管理能力这块,你有机会还要多提升提升,我用你提拔你,是看重你有那个的潜力。”他点到为止,绝不多少一句话,至于张晓燕的事情,压根没提半个字,更甭提处罚这个女人的恶劣行径了。我陪笑着,心中很是不服,难道这女人恶人先告状过了?
下班时,张晓燕突然找到我,说:“领导,晚上要不要我去陪张洁?”我吃了一惊,冷冷地看着她说:“不用了,你正常下班就好。”她转身离去,那虚伪的样子让我感到恶心。
晚上高妹来了,我们一起吃完饭,便早早合衣,我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沉沉睡去了,直到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赶到医院。矮妹早就醒了,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害怕手术的正常反应。九点半的时候,医生把矮妹推进手术台,我在门口等着,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又把她推了出来,矮妹还没从麻药中醒来,两眼紧闭,呼吸匀称,只是眼眉间的总挂着些淡淡的忧愁。医生对我说:“手术很成功,十天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我把最新消息告诉了老牛,然后就在病房一直等着她醒过来,好把工伤申报的事情告诉她。乘着她睡着,我又打电话问交警,肇事车辆找到了没有,交警部门无奈地告诉我,监控镜头有了,但那是辆套牌车,要找到当事人有点困难,让我耐心等等。我心中的忧愁变得更多了。
中午时分,矮妹醒过来,第一眼看见是我,露出牙齿对着我笑。我看着她幼齿般的面容,对她点点头,告诉她没事了,休息几天就行了。我又告诉她:“护工已经请好了,这几天在医院,有啥事就叫护工来帮忙,公司不一定每天都能派人来。”矮妹的脸上泛出愧疚,说:“为了我,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说着竟然流下了眼泪。
我拿出纸巾递给她,让她别这样。突然觉得她真的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有一种要保护她的念头,她太娇小了,容易受伤。矮妹把眼泪擦干,我问她:“和家里人说了吗?”她摇摇头,说:“我怕爸妈知道担心,她身体不好,深圳的弟弟想要过来,可是他们老板不允许请假,所以……”我叹了口气,这可怜的女孩,出了事身边竟然没有亲人。
我有些义愤填膺,骂:“你弟弟的老板真不是个东西。”矮妹突然问:“大哥,我这事,工伤能报上吗?”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你下班不是必经之路,不符合工伤申报的要件,除非……我把话又咽了回去,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矮妹面色都变了,惊慌失措地说:“那我欠了那么多医药费怎么办啊?”一边说一边又抽泣起来,比刚才更厉害。
她这又一哭,将我彻底软化了,我说:“也不是没办法,就是要委屈你了。”矮妹瞪大眼睛问道:“有啥办法,我啥都愿意。”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除非你能证明那条路是上下班的必经之路。”矮妹说:“我怎么才能证明啊。”我说:“或者就说你是住我这里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样条件就达到了。”
矮妹猛地一惊,怔怔的看着我,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又问我:“你的意思是不是对外宣称我们在同居啊?”我摇摇头说:“也不一定,可以说是合租,不过这流言蜚语,估计是难以逃脱的。”我叹了口气,其实自己也害怕担上这负累。但是既然已经开口了,就由不得自己收回自己的话了。
矮妹思考了半天,不能做决定,突然又问我:“这办法能成吗?”我点点头说:“问题应该是不大的,我有个朋友说劳动局基本不会调查的。”我站起身,说:“你考虑一下吧,到时候再电话联系,我要回公司了。”刚转过身,矮妹就把我叫住了,嘴里说着:“大哥,就这样吧,就这样定了吧。我···我愿意。”
我回到她身边,再次确认:“你考虑清楚了?”矮妹用力地点头,说:“大哥,你千万帮我这个忙,否则我该如何是好,下次还要取钢钉,又是要花一大笔费用,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啊。”矮妹的声音有点颤,双手也因为紧张而都动起来。
我嘱咐她:“这事情,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公司的领导、同事甚至是亲戚,知道吗?”矮妹说:“我懂,大哥您放心,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摇摇头,说:“自己可担不起那么大的头衔。”边说边离开了病房。
我在医院门口的菜饭肉骨头店,随便买了个菜饭,把肚子填饱,急冲冲地赶回到公司。先去流水线巡视一回,一切都正常,我回到办公室,等老牛回来,想着怎么和他说这件事情。三点多钟的时候,老牛回来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水看报表。我走过去,唤了声:“牛经理。”老牛抬起头,眼皮动了动问道:“有啥事吗,张洁那边怎样?”我说:“手术成功,没事了,请了个护工。”老牛点点头说好,又低下头。
我鼓起勇气,忐忑不安地说:“牛经理,有个事情我…我想要坦…坦白。”这下老牛终于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资料,倒是微笑着说:“小朱,怎么了?”我没想到他会笑,因为他很少笑,总是很严肃的样子,这样子我反倒不习惯了。我说:“张洁出事那天,是住在我家的。”老牛只是哦了一声。我见他不说话,只得又说:“她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是合…合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