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老屋

老屋倒塌已有二十来年了,但在我的梦中以前的样子却时常还会出现,像素描,线条不粗印象却清晰。仿佛我还能轻易地打开那扇有点发黑的大门,去那张铺着黄灿灿稻草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记忆中村里的房子差不多,泥坯墙,大青瓦,有木窗却没明晃晃的玻璃。冬天为了挡住寒风,父亲不得不钉上发黄了的旧塑料纸。听父亲说,之所以房子都差不多,原因是一九五四年长江大水破了大圩,老房子大都冲塌了,那些用木材穿坊的老屋是受不了洪水的撕裂的。

我家老屋是和叔叔家连在一起的,一大溜,从屋后看比学校的教室还长。叔叔家两间我家两间中间一间是我叫奶奶的房子,每间房子中间都有隔墙的,叫法也有点特别,像两间头的房子我们那时候的称呼是黑四间。这个“黑”字我都现在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奶奶去世后,她那后面的一间分给叔叔家了,前面的归我家。哥哥到了婚娶的年龄的时候,父亲正带人在安庆石化搞副业挣了点外块,便在大队窑厂买了青砖,靠房子东边的空地上又接上一间,三方都是青砖的,还用石灰勾了砖缝。新房子前面搭了一个披做锅屋。我家是就是黑六间加一间变成七间了,还不包括锅屋。但这间准备给哥哥的新房却成了我结婚的婚房,哥哥的婚房还是在老屋里。

老房子布局大都差不多:两边是房间,正门开在中间一间,隔墙都是前面大后面小,后面小的放着鸡舍和杂物,也有做厨房的,前面大的叫客厅是家人吃饭的地方,也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更是到腊月二十四要把列位祖宗接回家过节的地方。有形的无形的都被客厅容纳,可见客厅的重要性了。只是那时条件差,实在没有什么象样子的摆设:一个放着煤油灯和茶壶、篾壳热水瓶的条几,一张厚实的木桌,几条没油漆露出本色的长凳。地坪也是泥土夯实的,来客人了想把桌子拉开,因为地上不平总要拖来拖去移上几次,性急的索性垫上薄木块或者硬纸板。

墙是土坯墙,像古时的大砖块,只是没经过窑火的烧烤,也就经不起风雨的侵蚀。漏水的墙面像翻开了的牛肚子毛糙的很,还能见到长久漏水留下的沟槽,像老人眼袋下的泪。除了客厅里用泥巴粉平了刷了白石灰水外其他的房间都是原汁的黄泥色。晚上煤油灯的灯罩擦得再亮,透出的光也是昏黄的,像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脸。

过年的时候是最快乐的,家里的坛坛罐罐都装满了甜的香的零食。我还会向父亲要点零钱上街买几张山水画钉在客厅的墙上。是画着黑白的竹子,长长轴式的那种。我喜欢竹子或许是去东埂队的林老师家看他家旁边有片竹林;或许是看了几本书,便自认为是个很文艺的少年。

时常想象着房子的后面或者一侧有一丛竹子或小竹园是个有诗意的居所,闲时在竹边摆上小桌看看书写写字,那是一种风景。可惜我家后面是村里人走的小路,前面是晒农作物的小稻场,实在没有一点点空地用来满足自己这个小小的愿望。就是买的画也好像很渺小,钉好后下来一看显眼的还是挂在墙上的草帽,作物种子,母亲为全家人做的棉鞋,单鞋,还有我们从小划过的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涂鸦。

对于老屋的记忆最深的要数锅屋了,放学或者在外面玩累了回家,第一个目标就是到锅屋里找吃的。掀锅盖,开菜柜子,如果什么都没找到就会爬到水缸盖上,看看吊在行条下面的菜篮子里有没有洗好的山芋,萝卜……只要有吃的,管他是生的还是熟的,拿了就边啃边去找同伴玩去了。

我在老屋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老屋是我躲避风雨的港湾也承载了我童年无忧快乐的时光,承载着我青春飞翔的无数梦想,只是这老屋深深的烙上父辈的印迹,太低,太暗,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为了改变这个印迹也为了心中的理想,我选择了远赴他乡打拼。直到老屋有天在一阵风雨过后,泥墙湿透承受不了重压轰然倒下。

在外面漂泊的近三十年时间里,我也买了几套房子。但是老家,老屋一直还是在心里,怎么也无法舍去。去年在村后的地基上重建了一栋小楼房,新房上梁的时候,在鞭炮和礼花消失的过后,妻对我说,花这么多钱做屋又不住在这里,也不知道做了干吗?我笑笑:“这房子多漂亮,前后的空地可以做菜园,可以种花,可以挖个小鱼塘养鱼,还可以搭个葡萄架……你们不住,我老了回来住”。妻说:“我和儿女们不回来,就你一个人住,谁给你做饭?”这时旁边八十岁的母亲说:“你们不回来我给儿子做,我和儿子住这里”。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真的希望母亲能有这么长的寿命。

老家老屋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也有我一生的记忆。现在老家的房子都建得漂漂亮亮的,车子可以开到门前,集体还统一建了垃圾池,村庄整洁了,空气新鲜了,回家时能看看儿时的伙伴,熟悉不过的左右乡邻,还有我外出走过的村路。

不管我现在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总有一天我还会从那条小路回到程家墩的,我的根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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