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了掌灯时分，我独自坐在后堂，掌中清茶渐温，脚前炭火红炽，倒不甚寒冷。屋外大雪不停，比往时显得明亮一些，极安静，偶有雪落簌簌声响。

棉帘外一声轻咳。我知道定是赵师爷，遂说，赵先生回来了，请进吧。

赵师爷挑帘进来，棉袍发梢上还有白雪未化，躬身打仟道，大人，小的回来了，到后堂来看看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赵师爷显是饮了不少酒，往日两眼精明，此时更是显得双目炯炯，我指了指桌旁方椅，做了个请的动作说，赵先生，请坐，来人，看茶。

赵师爷听我把整个案由交代完了，拱手打仟道，太尊所虑极是，但依卑职想，那曲黑妞势必也有夸大吹牛的心思在里面，无烟钢皆是购自德意志国，省道衙门所属大营官兵都不曾全全配发，更何况一帮土匪？卑职担心的是一件事……赵师爷这时候顿了顿，

我微点了点头说，赵先生且说无妨，

太尊，小的担心是那曲黑妞手下一帮贼众，得知曲黑妞被俘，会不会趁黑来劫狱……

赵先生说的有理，不过依我看，这大雪纷飞，抓住曲黑妞时未见逃脱其他同伙，那帮贼众未必就能知道这厮被擒，曲黑妞母亲家里，我已派了衙役过去监禁起来，不至于走漏了风声，当然防还是要防的，我已经叫保安队伍全队集合，夜巡，以防万一，

赵师爷双手一拱道，大人英明，卑职还是看的短了，想的少了……

曲黑妞被擒的消息迟早也会传出去，本官想不如借了机会，把这群贼众剿灭了，一是保的地方安稳，另一个也是让其他妄想结伙作乱的看看和官家做对的下场，以示效尤。

赵师爷轻拍了一下双手，道，太尊，这法子甚妙，事半功倍，只还是要知道到底这些贼匪有多少火枪才最好，就更得快审曲黑妞了……

正说着，门口一声，大人，小的有事禀报……

曲黑妞那厮嘴严的厉害，小的依大人的令，上夹棍，那厮昏过去几回，凉水浇醒也只字不招，嘴里只是念念叨叨……掌刑衙役单膝跪地，着了单衣头上还有丝丝热气冒出，显是卖力上刑了，说着，抬眼看着我，

站起身讲吧，无妨，

大人，曲黑妞那厮一醒过来便念叨着，要通风报信回去，着贼众来烧了县衙门，来杀了……

听到这，我笑笑了道，杀了我这狗官是吧，他曲黑妞要是有能耐还用得着上了大刑才想起来杀了我，烧了这衙门？朗朗乾坤，哪容得他们这帮子魑魅魍魉光明嚣张？你先好好看着他，不要夺了性命，要尽快招出来无烟钢的来历和数目，下去吧。

是，卑职明白。

我转头对赵师爷说，赵先生今日辛苦，且先安眠一宿，明早再商量剿匪一事，先生看怎样？

赵师爷拱手作揖道，听太尊调遣，如无他事，卑职告退了。

想到后面剿匪，光凭了夏邑县的兵勇加上衙役加上保安队，一共百十来人马怕是没有十全胜算，我叫了顺娃。

少爷，呃，老爷，您叫小人来有什么吩咐？ 顺娃这半年壮实了不少，又每天和那些安保队伍混在一起，长了不少本事，不再是大半年前替我挑了行李书籍的瘦小书童了，见了我的面却依旧有些惶恐，

顺娃子，你立刻骑马到州府衙门去一趟，请大人速派五六百兵到夏邑来助于剿匪，这是我亲手写的信扎，你交到大人手下，务必明天亮之前赶回，切记切记！

顺娃收好了我给上方州府大人的信扎，披了油衣，揣了些银子，单膝跪礼，跨马飞驰而去。

站在后堂廊外，此时天已黑透，苍穹墨染，借着窗纸透出昏黄烛光，飞雪漫天，不疾不徐，无穷无尽，地上已是积了快半尺的雪，冒着这么大的雪如果进山剿匪，胜算又能有几何呢？

二十四日早晨，风雪依旧。我把赵师爷和保安队伍的张李两位队副叫到后堂，商议剿匪的办法。

顺娃凌晨冒雪赶回来，讲州府大人见信听说曲黑妞被擒，要剿匪，当即提令派兵，八百精壮绿营兵带了长枪和一门野炮已经在路上了。

太尊，我想等官兵来了休整几日再去，这几日当中我们先放了消息，等他曲白妞鲁和尚来劫狱，我们一网打尽，赵师爷说道，

保安队的两个队副都是猎户出身，都主张官兵一到马上出兵围剿，觉得这样胜算大些，

听他们讲完，我说，依本官看几位法子都有漏洞，赵先生的办法未必行不通，只是官兵进城影响定然不小，响动大了可能会打草惊蛇，那贼人有所顾忌，就不会轻易来劫狱了，张李两位，未考虑官兵从州府过来一路风霜，怕也不一定能马上同意剿匪，本官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与否，

赵师爷三个人对着我说，高见还请大人示下，

本官想，州府的兵勇一到县界内，就放出曲黑妞被擒的消息，那曲白妞势必着急上火调了人马就要来劫狱，等迎了官兵进程城休整，我连同保安队和县衙的驻兵，直接攻向贼寇的老巢，一是打个措手不及，二是能和州府来的兵勇相互照应，几位看这法子可行？

赵师爷先开了口说道，大人用衙门自驻的兵丁不是不可以，只是依属下看，还是从州府来的兵勇里挑出一些精壮的带着长枪去，比较妥当，说完赵师爷顿了顿 ，从袖笼里掏出一小沓银票继续说道，大人，这是昨天众乡绅孝敬的银子，小的昨天酒醉昏昧忘记呈报大人了，还望大人见谅，俗话说重赏有勇夫，大人把这银票赏赐下去，势必个个卖命勇猛，讲完低头不语。

我看了看赵师爷手上的银票，心里不禁暗笑，这江南师爷却是有过人之处，昨天收了银子，今天再拿出一部分来，既显了雪中送炭，又显了聪明机智，倒是把他克扣的那一份小心思隐了去，也罢，这种时候像这蝇苟之事不必计较，于是说道，赵师爷所言有理，张李两位先把保安队里人员集中一下，拿着令箭，开了武备库，取出枪支火药，切勿漏出一丝风声去，等州府兵勇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