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大地结冰。
呼啸的寒风从屋檐下拂过,一群人裹着大衣站在了院子里,低头不语。有的人面色平静,而有的人则是流露出几分不甘,甚至口中还发出“大不了把我们带进去”这样的话来。
我端着相机,手指早已经冻得通红。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目光在这小院子里游离。或许这不能够称为院子,正像这三间挤着百来号人的厂子,不能称之为公寓一样。
满地的垃圾与泥土、污水冻结在一块,几乎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带我来到这村子里的人,也私下里小声地叹气。无论如何,这些人将在今日离开这个地方。
上下铺,铁架子搭起来的床间隔不足半米,稍微肥胖一点的人都要侧着身子前行。床上的人才被从睡梦中唤醒,他们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脸上流露出一种带着惊恐的疲惫。在这布满了大通铺的厂子里,弥漫着一股煤气味,脏兮兮的锅灶委屈在了一角,其中还有昨晚的剩菜剩饭。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阴暗狭小,一走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痛苦和压抑。
“我们是自己租的,便宜,有男有女,用一道帘子隔开。”一个穿着单薄棉衣的农民工佝偻着身子,他抽着一根劣质的香烟,满怀担忧地问道,“这样是封了我们的东西咋办呢?我们接下去该住在哪里呢?”
执法人员在大铁门上贴着封条,还有几个警察在耐心地跟人解释。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怎么能够住人呢?冬天里燃烧的那一把火,夺走的是十九条活生生的人命。混乱的现场,逼仄的空间,堵塞的消防通道……平日里没有人注意的地方,在遇到了危险时,才知道逃生无门的绝望。这样的惨剧如何能再让它发生?
我明白这群流离在外的农民工的困惑和迷茫,可有些问题却无法回答。
北漂。
生活。
以及几乎被这两个字压断的脊梁骨。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个字都没有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所做的应该只是记录下一切,并驱散自己多余的情绪。但是还是忍不住发问,正所谓天子脚下,在这个光鲜的城市下,还隐藏着多少的阴暗角落?
我走过了无数个乡镇,无数个村子,有的因为拆迁一夜暴富,可是在短时间内挥霍一空,他们已经失去了祖辈传来的土地和房屋,我也见过挤在了小院子里羡慕着别人的人,在政策终于惠及他们时,又不愿意离开这一片土地。
不管是外来谋生的还是祖辈居于此处的,在霓虹灯中,在交错的荒凉田野中,在一切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让获得感渐渐被失落感淹没。
“作为记者,给你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我笑了笑:“我恐怕忘不了抱着煤气罐闹着自杀的人,也忘不了那推着轮椅在破败的楼前失声痛哭的老人……”
我也曾遇到了很多美好的事情,但是很抱歉,我的脑海中只留下了阴暗和痛苦。
或许还有那一丝丝对明天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