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车开到兰花路尽头往右转上外环路时,正赶上夜幕中模模糊糊的蓝色六路公交带着闪亮的红色滚动字幕在我们前面悠悠驶过。爱人“哎呀”一声轻轻加速,丝滑转弯后,十几米远处的站台旁把车横斜稳稳挡在停靠的六路车前。我早已左手揿安全带按钮,右手紧握车门把手,只等这车一停就推门跳车,返身向后面的六路车跑去。今天的司机深怀仁慈之心,没有像以往有些司机一样,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敏捷,在我一只脚踏地下车时机警地一个左转捉迷藏似的抽身跑掉,让你眼睁睁看着它从你身边驶过仿佛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白白可惜生生错过只好再等十几分钟坐下一趟车。
车上灯火通明,照亮了亭亭玉立的细高扶手栏杆排列整齐有序的蓝色座面靠背带金色背端或橙色椅面椅背带橘色顶部的座椅。他们全都颜色鲜明,浓墨重彩。我从手机壳里扒拉出公益公交卡,自动刷卡机发出好听的滴的一声,机器人清脆的“谢谢乘车”声响起。我表面上大摇大摆实质上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向车厢深处走去,偶尔抬手触碰身边光滑细长的的栏杆以调整车身缓慢启动带来的不稳当感,在后门上台阶处第一排左边两个并排位置的边上坐下来。这时我才发现车里仅坐了连我在内的四个人:前面第一排过道两边一左一右相对而坐的是两件白大衣,大衣的帽子一律堆叠在脖颈处后脑勺,只露出头顶一小片青青草地,像《草原》里描写的绿色的四面小丘,翠色欲流,轻轻流入光闪闪的水一样色泽的白色大衣深处。后排我的右边,紧挨着过道边上的位置上正襟危坐着一个男人,和我一样穿着黑色大衣。大衣的下摆平铺在座位上包裹着臀部和大腿。他头戴黑色鸭舌帽,脸上罩着白色大口罩,只露出眼睛周围一圈窄窄的褐色皮肤,皮肤上有着细密的纹路,看不出具体年龄。他后背紧挨着椅背,头端端着,不垂不仰,闭着双眼,只看见黑色的眼睑。他的两臂交叉在胸前,身体呈现一种舒适温暖的安睡状态。
车窗外夜色昏沉,黎明前的黑暗。车内的光在窗外车身旁朦胧的夜幕中反映出车内的景物,如海市蜃楼般漂浮-在空中跟着车子前行。
橘黄色的车灯水一样流满车厢,发动机隆隆嗡嗡地轰鸣,车内的人静坐无声,身体瞌睡一般地随着车身摇来晃去。
像婴儿在摇篮里一般,一阵阵睡意袭来,意识飘飘荡荡一会儿飘移而去,一会儿又匆匆回来迷迷离离工作一阵,随后又逃之夭夭。就这样一路上我一边听着卡塔卡塔轰轰隆隆的公交车行进的声音,一边闻着暖冬早上并不刺骨的寒气,一边享受着舒服的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