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拆迁、新房在建，一向节俭的妈妈选择暂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一住也有两年多了。我带着孩子过年回家省亲，为了减少与婆婆同住的摩擦，我也正渴望能与妈妈再生些连接，于是告诉她先在她家小住几天，自己一个人生活了七八年的妈妈自然是欣喜的。
我和儿子从机场叫车前往，进了一个街口后路面变小车子无法继续驶入，我们索性下车，一人一个行李箱在边上等。我给妈妈电话说到了，就站在一间名叫福德的小超市前，对面是卖红薯和山药的店铺，然而这样的描述妈妈也不得其所，城中村里出口繁多，街巷错综复杂，我知道妈妈向来遇繁于简，只记这家卖水果旁边卖早餐挨着的卖日杂……诸如此类，店名是自动舍去的，于是乎我描述了半天，仍无法与妈妈对接我的位置。这时候手机地图也指望不上了，我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感觉走到前年妈妈带我去过的一家五金店，在那等她。
过一会儿妈妈从一条巷子迎出来，招呼我们回家。路上昏暗潮湿，地面凹痕缝隙不断，大白天的进出的电动自行车也要开着灯，楼与楼之间各种电线盘搭着，狭长的空间里行李箱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格外响，估计经过谁家门前，屋里的人都知道有人从远方回来了。
进了屋，各种物品整理过的、没整理过的都叠落在柜子上、桌子上，不用说，一定是妈妈舍不得丢弃任何一样但凡她认为有点儿用的物品，都保存着。我甚至看到好几样是从我小时候用起的。比如外壳已经又旧又黄的焖烧锅，至少有二十年头了，当时可算是新潮的，现在妈妈用它来热粽子吃；我上小学时爸爸给我买的一个日本产的时钟，走时还挺准，记得当时只要是关于学习用的物品，爸爸对我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和爸爸分开这些年我没留下关于他的什么，在妈妈这倒是能有所保留；还有那个又笨又重的金属壳吹风筒，只能吹出一点风，功率全耗在发热上了，一碰就烫手，还漏电，我有一百个念头要劝妈妈扔掉它，可是妈妈偏还喜欢，说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这么静音的吹风筒了……厕所用的还是水瓢冲水；木门的底部已经腐朽缺失了一大块；木板床嘎嘎响……这些物品，老了，残了，却还在记忆里，未曾陈旧，儿时的景象，触手可及，我悄悄躲进厕所，掩面哭泣，原来，我来自于这里，我属于这里，我已经没和妈妈生活在一起有二十几年，想亲近都生疏了。
傍晚，妈妈去市场买来新鲜的菜，一向被我取笑厨艺的她亲自下厨，平平淡淡两菜一汤，天生的妈妈做菜儿女吃，回归到本来的位置，妈妈是妈妈，女儿是女儿，这般美好。晚上，没看电视，没有信号刷手机，我们早早洗漱，盖上妈妈特意准备的新被褥，我们躺一张床上，没几句话的功夫，妈妈的鼾声便此起彼伏，听着很安心，我不舍得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