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婧雯(来源:《福州大学报》)
四面高墙,世界落在外面。高中那三年,我和大家被困在一方教室里,时间像牧鹅少年竹竿下偷偷溜走的白鹅,狡黠地从笔尖、从下课铃响前的最后一道大题消失不见。但我有一个很棒的老师,大江南北走遍,跟我们谈一岁一荣枯的苍莽大草原,聊广西小镇里藏在深巷子里的风与土与人。有一次我在办公室里数班级的卷子,看见老师在订机票。深绿色的茶水中叶子放肆舒展,老师抬起眼睛对我说,“现在我的时间属于你们,而假期的时间属于我自己。”人到中年,老师的眼睛里还是充满着神采。
生活是不自由的,但我觉得老师一直在尽力活得自由。以前和爸妈一起去寺庙还愿,寺庙里梵音环绕,把每一个人温和地包裹住。但一天下来,饶是有多宁静以致远,我还是选择偷偷溜出了寺庙。我记得后庙门是一片松树林,翠绿的松树尾高耸入了盈白的云朵。树与树成排地立着,相看两不厌的样子,中间有一条蜿蜒迂折的径道,树与树终于在路的尽头碰碰树冠以示温柔的亲昵。我走啊走啊,抬头贪婪地看它们为我围成的世界,却在林子尽头得到了更为深沉的感动。尽头,居然是大海,像卷轴般展开,盛大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一刻的我,心里充满了庄重的仪式感,虔诚得想要许愿。脚下是松软潮湿的墨黑色沙土,眼前是天水一色的大海,回头看是姿态挺拔的林木,都好看得不像真的,害怕只是一个记忆深刻的梦境。还好我徜恍间捡了一个散落的松果,珍惜地放在书桌旁,留作日后开启梦境的钥匙。
松树与海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原来你踏出一个脚步,便有可能看见这个世界送你的礼物。世界后来又送给我很多有趣新奇的瞬间。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南京,六朝旧事如流水,但留在南京的却不止寒烟衰草与凝绿。在梧桐树初引的暮春,和朋友走在南京的巷尾街头,身边的人让我自在,温润得仿佛夹着雨的三月的风让人自在,亭角檐尾名城宿迹,往事重重叠叠,可大家都在认真生活。我和朋友在明长城的古砖上辨认模糊的古文迹,在大雾模糊了山路一点都不清明的清明节登上天文台,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之前痴迷过一款游戏一段时间,游戏名称的中文翻译成我的世界。我拥有一个世界,里面有曲折或开阔的河道,有宽沃的冲积扇平原,险峭的山峰间投下宝蓝色的水幕,牛羊入栏,芳草连天,有时是雨天,雨大得仿佛世界不存在,有时转眼间又是一派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的夕照丽景。我常常操控着角色飞上天环游在我的世界,那里辽阔无人烟,我仿佛自由得不得了。所以啊,真希望我脚下走的每一步也可以拼凑出一个自由的世界。对于我来说,那个世界的意义是和有趣的人去不曾熟悉过的每一个角落,是不会束手束脚的更令我自在的天地,是记住所有值得感动的瞬间,是漫长时光里努力生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