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回母校的次数屈指可数,伸出一只手足矣。记得是毕业十周年同学会时回去了一次,然后……好吧!就回去了一次,一根手指头。
在距离那次同学会转眼七年后,时光流逝至2016年年底。那一天,接到老友保卫的邀请,于平安夜前往常州相聚。一起回来的还有峰儿和阿莲。四老友相见格外亲切,有说不完的回忆,当然也有少不了的相互揶揄。相望之余,我的思绪也回到了十七年前的大学校园……
【老友阿莲】
阿莲,南通如皋人,性格老实巴交,待人诚恳,喜助人为乐。
阿莲本名不叫阿莲,“阿莲”是室友给他取的昵称。《阿莲》是歌手兼节目主持人戴军当年演唱的一首歌名,蛮流行的,周围的同学都能哼上几句。但为何把这个称呼加在他身上?现在已记不得了,当年却一直叫了四年。
当年的阿莲身上没什么肉,身高却超过180,看上去很单薄,腿是真的长。学校运动会上,他报名1500米长跑,看他的小体格,很担心他坚持不下来。他却不以为然,自信地说“就算跑不动了,凭着这双腿,走下来也比别人快”。最终,他并没有走下来,真的靠那双大长腿慢跑至终点,且取得了名次。这双任性的大长腿。
阿莲经常性上身穿着一件工人蓝夹克(或常穿另一件浅灰格子夹克),下身穿深灰色长裤,行走于风中犹如飘扬的旗帜。毕业十周年聚会再看阿莲发现他已发福,目测应该有以前两个阿莲的宽度,可见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阿莲在进入大学前就掌握了一个娴熟的技能——五笔字型输入法。当年的电脑开机后还是DOS系统,要输入中文必须进入UCDOS状态并切换至王码五笔输入法。我们系虽然是计算机专业,但并没有几人能在电脑上熟练地输入汉字。我的汉字输入水平也是为了考上计算机系而临时抱的佛脚,那时入学考试一分钟输入20个中文字算合格。阿莲不仅能在键盘上弹指如飞,而且还能制作表格……天啦!那时的我是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绘制直线、什么时候该绘制直角边的!
正是由于拥有这项技能,阿莲在大一开学不久便被学校团委招募,成为团委老师的得力助手。当时电脑还是一个稀奇物,大学也是如此,各个科室刚刚拥有,正需要一位可以编辑文稿的能手。阿莲在团委如鱼得水,很受欢迎。团委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每逢期末考试前就成了我们复习功课的最佳场所,因为寝室到点就要熄灯,这边可以通宵达旦,我们彻夜复习,誓将落下的功课补起来。每个人都裹着一件绿色军大衣,这是标配。而小会议室里的那台电脑,平日也成了我们夜晚娱乐的游戏机。现在想想也蛮有意思的,一夜不睡玩的竟然是单机麻将游戏。
不久,阿莲又荣升为学院的学生会秘书长,这估计也与他经常显身在学校团委办公室,接触到的都是学生中的精英人群脱不了关系。后来好像还被提拔为学生会主席?这已是后话,记不清了。虽然如此,但在我们眼中从没把随和的他当作学生干部,只把他当成好兄弟。
好兄弟的物品必须是要分享的!阿莲与我们分享最多的是香烟。
对的,阿莲是烟鬼。他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枕头底下掏出烟盒及打火机,点上一根烟先吞云吐雾一番,然后才起床穿衣洗漱。所以当闻到寝室里一股烟味飘来,就知道阿莲醒了。
我们寝室里十个男生,其中抽烟的有六人,烟不离身的有四人,阿莲是其中抽得最厉害的。那时候学生烟民分为三种,比较富裕或不是经常抽烟的学生偶尔买包红塔山或云烟(玉溪是奢侈品),一般的就抽红梅。阿莲抽得比较多,常备的是红牡丹。学生普遍手头不富裕,常常会没钱买烟,而阿莲虽然吃饭很省,可身上的香烟是从不会缺货的。于是,当我们没有烟抽的时候,阿莲会主动递烟。后来不主动了,改为我们跟他要烟。再后来,跟他要也没有了,这小子学会了藏烟。他上课的时候是不带烟在身上的,都放在寝室里。于是,每当下课后,我们会先他一步回到寝室,从他的被褥下、被套里、枕头套里翻出香烟,各自抽出一根点上。当他回来见此情景,便会咿咿呀呀骂上几句,我们便也嘻嘻哈哈耍无赖。这样的把戏似乎每天都在上演,不管他将香烟藏在何处,只要是在寝室里,总是能被我们翻出。
当然,也不能总抽阿莲的香烟,当我们到了下个月手头有了生活费,便也有了香烟,和他分享是必须的,只可惜维持半个多月就断粮了,便又继续上演藏烟抢烟的闹剧……
有一天,我行走于校园中,忽然一个同学跑过来告诉我“阿莲摔伤了”!我赶紧奔回寝室,看见他已躺在床上。问情况,得知是因为大礼堂有活动要布置场地,阿莲竟然自己爬到梯子上给灯泡扎彩带,大礼堂太高,梯子很长、不稳,一不留神他便摔了下来,肋骨撞在舞台的边沿,骨裂。
随后很长时间,阿莲无法正常上课,只能待在寝室里,我们下课后轮流从食堂打好饭菜端到寝室给他。就算是这种情况,他也没有把烟戒掉,仍然一人在寝室里吞云吐雾,一副赛神仙的模样。
阿莲除了天天抽烟,还天天看信。
在信纸上写信,当年还是人与人沟通的主要方式,那时因特网刚刚进入中国,更别提Email了。铺开信纸,写一封信给家人、给以前的同学、给笔友、……信寄出去后等待回信,是一种期待,是一种等候,更是一种牵挂。
在学校门口内侧墙上挂着若干个小信箱,每个班级都有一个信箱,每天由班里的某位同学去信箱取信,然后到班级发给收信人。我们班有两个人比较积极,总是第一时间跑去开信箱,阿莲是其中一人。后来我们发现,这小子的信可真多,基本上每天都有,所以才这么积极。拿到信后,回到寝室的阿莲便美滋滋地靠在床沿,点上一根烟,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看起来。他那样,蛮幸福的。看完信后就是写回信了,再等来信、再读、再回信,如此往复,乐在其中。我们知道和他通信的是他以前的一位女同学,但往往这个时候,都不会刻意去干扰他,这是他的私人时间,这点自觉我们还是有的。同时,内心也是蛮羡慕的,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小子长成这样竟然还会有人惦记……
打字、抽烟、写信读信,除此之外,阿莲好像也没有什么爱好了。他不喝酒,喝一点啤酒都会起皮疹。
阿莲待人诚恳、随和,即使面对别人的善意“戏弄”也从未翻脸,深得大家喜爱,是一枚开心果。
系里每年都有迎新生、欢送毕业生、元旦这样的文艺表演活动,由各年级各班级提交一些节目参演。我喜爱相声,与阿莲表演过一段。我俩都没有相声专业基础,完全凭个人爱好。记得选的是师胜杰老师的作品,小时候听过,印象很深,可过去好几年了,内容记不大清楚。于是找来一盘相声专辑磁带,将其中两个相声作品各选取一部分合为一体,一边听一边将台词写在本子上,然后两人再用点时间熟背台词。台词背熟容易,但不能上台只是背词,得有肢体语言,得表现得体、自然。俗话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当然,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但还是利用了大量功夫和心思仔细模仿记忆深处相声演员的表演,相互配合、指正。
演出当天,两人上台,表演还算顺利,几个包袱抖得台下观看的同学笑声连连。特别是到最后,两个人在台上一边模拟跳交谊舞,一边对话:
“蹦擦擦……”
“蹦擦擦……”
“你姓啥?”
“我姓马。”
“叫什么?”
“马桂花。”
“多大啦?”
“二十八。”
“恋爱啦?”
“没有啊!”
“咱们俩,谈谈吧?”
“对不起,太迟了。”
“为什么?”
“因为我有孩子仨!”
“那你到这来干啥?”
“来找孩子他爸爸!”
这一段,至今记忆深刻。可惜当年并没有设备,不像现在随手可以拿出手机拍摄、保存下来。
大三暑假,系里要求学生回去后在当地找个学校体验生活(我们是师范生),谓之“暑期实践活动”。阿莲在他家乡如皋联系了一所XX学校,位于如皋城区某处,我们几个同学相约一同前往。
到达XX学校一看,设置比较简陋,又是大暑前后,天气炎热,蚊虫在杂草丛中肆意飞舞。到了晚上,周边一片漆黑,连个路灯都没有,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户外公厕必须携带手电筒前去,且必须点上一根香烟用以驱蚊,否则必定满身蚊泡。学校师生都已经放暑假回去了,我们只需要在这所学校待上几天,最终得到实践活动表格上的公章,便算是完成任务。条件虽然辛苦,但在那几天,我们都很开心。多年后的那部电影《菊次郎的夏天》,其中的场景与我们那年在如皋的经历很相似,观影过程特别亲切。回忆中XX学校的值班校工与我们吃住一起,到了晚上喝喝啤酒聊聊天,还是蛮开心的。
1999年毕业后,阿莲回到如皋,我到了上海,各自踏上五尺讲台,各自忙碌,各自结婚生子,相互之间甚少联系。2003年6月,接到阿莲电话,说他正带学生在上海参加某活动。问他地址,竟然就在我工作的学校附近,于是立即跑去与他会面,并带他回到家中,让老婆准备小菜与他小聚畅谈。第二天,阿莲便带着学生离开上海回去了,自此再也没有与他相见,直到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这次到常州相聚,算是毕业后的第三次见面。
问他:还能用五笔字型输入法吗?
阿莲回答:在用啊!从没放弃过。
表情依旧那么腼腆。酒,依然不能喝。
【老友峰儿】
峰儿,南通海安人,头脑灵活,专业技术强悍,经商意识强烈。
1995年8月底刚刚入校,我应该算是第一个到寝室的。寝室分里外两间,被分配到10位男生,除了五张高低床和两张摆放洗漱用品的高桌子外,别无他物。床位也是预先分配好的,我的床位在里间上铺。到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将草席铺好、蚊帐挂好,方便晚上能够正常休息。周边的一切陌生,都需要休息好了才能慢慢去适应。
正忙乎着,对面床位下铺的一位男生笑嘻嘻地进来了,戴着一副眼镜很可爱。相互打了招呼,发现他的右脸太阳穴位置有一块白色胎记,甚是明显。他就是峰儿。
峰儿待人处事很认真,学习也很扎实,是位成绩不错的好学生。他是我在大学里第一个成为好友的室友,我们会一起离开寝室,一起到达教室,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大一的假期里我还带他回老家镇江游览了金山禅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们形影不离?现在已经记不得了,就是那么自然。熟悉久了,发现峰儿真的很有两把刷子。
我们这个班的18位同学都是从本省各市的中专或者职业学校考取进来的,用现在的话说算是“三校生”,所以与同年级同系另一个班都是高中考取的同学不同,我们原先都已经学了三年或四年的专业课程。峰儿跟我一样,原来的专业是电子技术。专业相同,但专业能力峰儿要比我好多了。
有一次,已经身为学院学生会秘书长的阿莲在一次闲聊中说道,学生会活动室里的一台电子设备坏了,他搞不定。阿莲之前学的也是电子专业。峰儿听了,拉着我说去看看。于是我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在学生会活动室里,那台有故障的电子设备正放在台上,峰儿熟练地拆开外壳,观察了电子板上的布线之后,掏出携带的万用表便测量了起来。几分钟后即查出了问题所在,果断地说是某个二极管击穿了,只需要更换二极管便可以了。整个过程我站在一边,只有打下手的份。学院里有电子工程系,从他们那里要到一个二极管,替换掉坏的,那台电子设备便可正常使用了。
一次成功也许偶然,但随后通过观察,我发现峰儿特别喜欢看电路图。那个时候所有的电子设备说明书最后一页都会附带一张产品电路图,有些人可能从不细看,而峰儿却看得头头是道,且能分析出设备的故障可能会发生在电路图的哪个位置。对于他这种能力,自诩动手能力也蛮强的我,是非常羡慕的。
不久之后,峰儿受到学院学生会主席青睐,推荐他担任学生会组织部长职务。
到了周末,学院里学生们的娱乐活动很贫瘠,只有学校的老图书馆开设的一处录像厅,在周末晚上播放两盘录像带。这个很受学生欢迎,但录像厅场地太小,容纳不下多少学生,其余学生基本上就无处可去。
学生会拟开设一处舞厅供学生们周末舞动青春,地方有,在大食堂的二楼有一个大厅,原先规划也是食堂,现在闲置着,很宽敞,只需要安装一些旋转彩灯,再弄齐一套CD机、功放和音箱,就可以开张了。峰儿承包了这个项目,并让我一起帮忙,主要负责舞曲的播放,可能主要是觉得我平时喜欢听流行歌曲,且对于旋律还是有一些感觉吧。我答应了。
两人一起考察了舞厅场地,规划了一些设备,然后骑自行车进城采购。
有事情干了,又是如此风光且具有挑战性的任务,我们两人都很兴奋。记得两辆自行车都是跟同学借的,很旧,很符合当时听到的那句话——除了铃铛不响其它啥都响,且刹车也很不灵。但我们并不在意,反而充满劲头飞快地在车流中穿行。当时年轻,真不觉得累,而且相互比拼,看谁起得更快、更灵活,很开心!那条路好像叫“清潭路”,位于常州城西侧,蛮热闹的一条街。
我们先来到了灯具市场。市场规模并不大,只有寥寥几家。此时峰儿显示出了他的专业眼光,并不去在意那些崭新的舞池灯具,反而一直询问那些有瑕疵的产品价格,比如灯泡需要换的、好灯泡插上去也不亮的、灯架有破损的……这些都是他特别关注的。他说,这些价格很低,且买回去只要检查一下线路、简单修一修就可以用了。我心生佩服。
只有一盏闪灯,就是那种可以根据频率亮暗交替的闪光灯,我之前曾看到过舞台上跳劲舞的时候使用过,可以间断显示舞者的瞬间姿势,很是炫目。看到这盏闪灯,我便向峰儿推荐了,说是在播放迪斯科舞曲时使用,效果会加倍。听了我的描述后,峰儿略作迟疑,最终还是买下了这盏在我们采购的所有灯具中最贵的一款。
接着我们来到音像市场,选购了一套舞曲CD,一共十张,基本涵盖了当年所有的舞步。类似的舞曲那个年代真的很多,但CD碟片却是稀罕物,大部分人听歌主要还是用播放磁带的随身听,家里有条件的会拥有Walkman,听的也是磁带。所幸学院学生会有一套闲置不用的音响,CD播放机、功放和音箱都有,直接拿到舞厅里就可以使用了,只是需要布线。这些都难不倒峰儿,忙活了几天,周五晚上,舞厅就正式开业了。
舞厅是需要购票才能进入的。峰儿准备了一些增票送到各个院系,由院系的学生会分发。没有拿到赠票的,可以在舞厅入口旁的小窗买票。票价不贵,每人两元,与图书馆录像厅的价格一样。峰儿还请了班级里的两位女生负责卖票,而门口的检票员,峰儿却请了学校食堂里的一位打饭阿姨帮忙。因为阿姨认识的学生不多,所以要想从阿姨的眼皮底下逃票溜进来,那是非常困难的。
刚开始时,看到阿姨的认真负责,我们都觉得峰儿的策略非常有效。后来我们就发现,从此之后,峰儿在食堂打饭,饭盒里的质和量都比其他人高得多。而且,这位阿姨还负责学校浴室的检票工作,所以,跟着峰儿去洗澡就可以免票了。当然,峰儿并不张扬,我们自己要察言观色,当发现峰儿拿着脸盆,脸盆里放着洗头液、肥皂、毛巾时,我们也就赶紧准备好,然后跟着他一起去就可以了。再然后,我们与阿姨也混了脸熟,有时候自己去时,阿姨也会趁周边人不多的时候侧身放行。
舞厅刚刚开业那会儿,每天来的人很多。我们的舞池很大,且音乐是最合拍的,舞池灯光是最闪耀的,每到迪斯科舞曲响起,舞曲配合灯光,全场氛围是最劲爆的……学院里的学生在周末有了更好的选择。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的舞厅开始盈利了。对于这笔费用,峰儿是管理者,我们并不过问。舞厅旁边有一间狭长厅,当初应该是设计出来用于食堂员工给学生打饭的地方,与舞厅之间隔着一排玻璃窗口,当时也空着。峰儿决定将这个长厅整理出来,改造为舞厅的咖啡厅,供周末来跳舞的学生休息品憩的地方。于是,简单捣腾两天,咖啡厅就也开始营业了。
其实都是从外面买的速溶咖啡,热水也是从学校水房打来的,简单冲泡即可。但生意很好,隔壁舞厅跳累了可以过来坐坐聊聊,也是放松的一种方式。有些陪同学过来的,不跳舞,就直接到咖啡厅里坐着,说说话,感受氛围。
我们班的女生应峰儿之邀来做志愿者,有的在咖啡厅里帮忙,有的负责售票,还可以到舞池里跳上几曲。我的任务始终没有改变过,就是待在音响旁播放舞曲。这个工作还是蛮有乐趣的,不断会有同学跑过来询问下一曲是什么,或者点播某支舞曲。高兴之余,我也会进入舞池跳上一曲,记忆犹新的是和峰儿,或者和阿莲在迪斯科的节奏里跳贴面舞,有点夸张,有点狂放,很有默契,很年轻的模样……
最终,舞厅也成了我们班同学经常光顾的地方,不仅周末晚上,平时大伙儿一起来包水饺,举行班级主题活动,其乐融融。有时候也借给其他院系的学生组织活动,比如原先在同一座城市现在分布于各个院系的同学同乡会,欢聚一堂。
我们还举办过舞蹈培训班。一些不会跳交际舞的同学若是想学,可以在周六或周日的下午到舞厅来参加为他们举办的舞蹈初级培训班。指导者也是学生,他们具备交际舞的微薄基础,教一些简单舞步,能让学舞者快速掌握。这也是为了招揽更多的学生在周末能莅临舞厅而做的一些策略,当然也是为了更加丰富院校学生的周末生活。其实,来参加培训班的人并不多,且基本上都是我们本班同学,最终也搞成了班级主题活动。
在舞厅的营业期间,我和峰儿也曾有过矛盾。具体原因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两人有好几天都不想找对方讲话,再也不一起去教室上课了,也不同时去食堂吃饭了。现在想想其实是蛮幼稚的,但当时就是拗不过来。周末我也不去舞厅了,要么去看图书馆看录像,要么去找老乡闲聊。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好几周时间,直到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正前往教室,远远看到峰儿从旁边道路走了过来,好像也要去教室。我假装没看见,继续前行。行不多远,我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句话,“那个什么,明天周五晚上你到舞厅来放一下音乐吧!”我头也没回,却答应道“哦……”
就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就冰释前嫌了,在峰儿这位舞厅“老板”的授意下,我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舞厅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被迫关闭了,原因不详,峰儿也没有跟我们解释。“据点”没了,大家又开始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峰儿的头脑依然是灵活的。学院的新图书馆大楼建好,原先旧图书馆里的录像厅便也撤销了。峰儿将院学生会隔壁的活动室进行了改造,放了一些长凳长椅,把电视和录像机位置改变一下,替代了原先的录像厅。周末来观影的学生人数很多,常常爆满。我有时候也会帮忙,到了周末就骑自行车到附近的镇上录像租借小店去看看有没有新的录像带,租上两盘回来,供晚上播放。
我们班级也在这间小屋里举办过班级活动,记得好像是元旦卡拉OK。全班同学济济一堂,吃着班委用班费买来的零食,唱着刘德华、张学友、张宇、童安格、辛晓琪、林忆莲、周华健、任贤齐……都是当年非常流行的歌曲。
峰儿生活很自律。不管平日如何忙碌,周末的早晨,他都会完成一件事情——洗衣服,这也是我对他颇有微词的地方。平时上课要早起,那是没有办法的。到了周末,便想睡个懒觉。我是非常爱睡懒觉的,最不喜欢被人搅醒。可正当我沉睡在梦里,峰儿就开始忙活了。他先打来一盆水,倒入洗衣粉,再将要洗的衣服都浸泡在水里,等待片刻,边搓衣边和室友唠嗑,一点不顾虑我躺在旁边的上铺还没有醒——其实已经被他吵醒了。有人提醒了他,他却趾高气昂地说:我就是要吵醒他的,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要睡到几点啊!
闹觉的我恨不得拿起枕头砸向他,可考虑到他双手的肥皂泡泡,最终还是忍住了,心里却把他骂的体无完肤,骂到最后,还是骂出声来了。峰儿也不气恼,却顺着调跟旁边同学说:“你看,他这不是醒过来了!”
峰儿和阿莲也时常斗嘴,往往一点小事,或者肯本就没什么事,但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另一个便起儿攻之。初听有点莫名其妙,时间久了便习惯了,这哥俩是不吵不欢的冤家。这不,2016年常州相聚,他们是一道来的,一进门便相互抱怨。阿莲说峰儿不会开车,峰儿说阿莲坐在副驾驶位上逼逼叨叨妨碍他开车……我们听了也不理会,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其实,原本以为峰儿会脱离教师职业去经商,但他没有,还是一直坚守着五尺讲台。问他有没有考虑过下海,他说他老婆在创业,且很有成效。而他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约上几位钓友开车到附近的乡镇河塘去钓鱼。看来峰儿的老婆经商有道,他生活安逸。
【老友保卫】
保卫,扬州人,头脑灵活,喜爱折腾,不喜拍照。
保卫不是我们班的,也不是我们计算机系的,他学的是工业美术专业,专业技术精湛。如今虽然已毕业多年,但学院里的八角餐厅墙上还悬挂着他的一幅长卷作品,覆盖整个墙面,可见影响力很不一般。
与保卫的相识,源自我们班的一位女生。
学生时代,从未见保卫上过课。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们班级在上晚自习时,教室里多了一个人。大家埋头作业时,他面前却一本书都没有,只是和旁边认真做题的男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晚自习结束,大家陆续离开教室,他也离开。到了第二晚,他又来了。如此频繁令人生疑。
我属于后知后觉型的,过后才知道原来他看上了我们班的一位女生,欲展开攻势,可那位女生很矜持,不太想搭理他。保卫不死心,便采取了软攻,形式便是每晚到我们教室坚守,等下了晚自习再主动把女生送回寝室。其实,那位女生回寝室的路上是有伴的,可保卫毫不妥协依旧坚持。时间长了,保卫便和我们班的男生女生都混熟了。但他和那位女生的关系却一直若即若离,直到毕业仿佛也没确定下来。毕业若干年后,我在上海得到消息,两人终成正果,令人羡慕。2016年的聚会,便是他们夫妇召集的。他们的女儿已上初中,喜爱绘画,画功扎实,应该是遗传自保卫。
保卫当年在学院的另一个身份是社团部部长,活动办公室位于学校浴室的楼上,与学生会办公室之间只隔着峰儿当时承包的录像室(也是学生会活动室)。
社团部的级别与学生会相等,都隶属于学院团委。具体职责是什么,我之前也不是很清楚。峰儿担任了学生会组织部长后,我们几位平时走得近的同学一起在校外的饭店设宴祝贺,保卫也在。哦,说到这里还得插一句:保卫绝对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类型的,一顿饭吃到最后,他总会中途不见踪影,然后又出现,接着又不见了,仿佛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一开始我们很诧异,后来便习惯了,再到后来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急待处理的事,只是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时间,需要经常挪动位置。
说回宴席,其实也不是特别正规,穷学生无力上大饭店,只是在平日里经常去的那家小饭店围坐一桌,点上几个家常小菜,再来几瓶啤酒,以峰儿荣升部长为由,逃离学院食堂伙食。
席间,灌下几杯啤酒,大家调侃,说阿莲早已是学院的学生会秘书长,峰儿现在也进入学生会担任组织部长,保卫也是学院社团部长,大家以后忙于学业之余,还要参与许多学校活动,任重而道远啊!保卫忽然说道:“你也别闲着了,过来帮帮我呗!”
“干啥呢?”
“社团部正缺一位艺术团团长,你来做呗!”
“我行吗?”
“绝对可以,这正是你擅长的……”同席的哥们儿一致赞成。
于是,第二天保卫便向学院团委推荐了我,随即我便“走马上任”了。待我进入社团部办公室正式开始工作后,我才发现整个社团部只有四个人:保卫是部长,一位管理系的女生是秘书长,一位与保卫同系的男生是宣传委员,还有我——艺术团团长。而且,我是光杆的,下面再也没别人了。这样咋能组织社团活动呢?
保卫见我迷惑,给我指导,说搞活动的时候,自然有人了。我半信半疑。
后来才知道,所谓的搞活动时自然有人,全凭人际关系——平时从学院各个系的活动中细心观察,留意那些具备某项艺术才艺的学生,等到学院举办大型活动时,便召集那些学生过来,一起研讨某个节目,排练成熟后,作为社团部的推送节目参加活动。为了能召集到各色艺术人才,平时的跑动是必不可少的。要让他们信服你,你就得说出自己的名号——“学院社团部大学生艺术团团长”,这样的收效还是挺好的。而且,学生们都是很单纯的,当我提出看中了他们的作品,要推荐参加学院级别,或者全市大学生汇演平台时,从他们眼中是可以看出亮点的。当然,他们的节目都是要再经过好几次修改和排练,经历更多的锤炼,终得到升华,才能更完美的发出光彩,获取更高的荣誉。他们都很愿意,我也如愿。
至今印象最深刻、最成功的作品是一部双簧剧——《军嫂探亲》。编剧是一位学弟,是保卫不知道从哪个院系里找过来的。学弟用了一周时间写好剧本,然后我们社团部的所有人成立了创作组,对剧本进行了磨合,将剧本丰满起来。接着,保卫又通过相关渠道从各系标注的学生中敲定了两位主演参与创作。这是部双簧剧,上场的是一位女生,扮演的角色是一位军嫂,主要负责台上的肢体表演,而另一位男生在幕后用方言给女生配音。
开始排练了,保卫不见了。有时候他会突然出现,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我跟他说,排练的时候你要多来看看,提提意见。他回复我,剧本搞定了,演员落实了,剩下的就应该是你的事了。
我听了诧异,可想想也对,定时排练、安排表演、人员协调、……剩下的岂不真的就该是艺术团的事情了吗!于是,我不再言语,转身去承担艺术团团长的责任去了。
《军嫂探亲》的剧情是这样的:军人离家多月,无法回家,于是,军嫂虽有身孕,仍然独自从老家前往丈夫营地探亲,还携带着家乡的特产给丈夫和战友们分享。出发前就约好丈夫会到车站迎接,可军嫂下车却没有在车站看到丈夫。军嫂一边焦急地等待丈夫的到来,一边自言自语,说的都是平日里的思夫情感,穿插着两人从相识到相知至相恋的过程中,军嫂内心的情绪变化。这段内容文字诙谐,加上方言配音,趣味性很强,同时,台上军嫂略显羞涩却又带点忸怩的肢体动作,舞台效果很棒。
军嫂正处于怀念过去的幸福时刻中,突然车站的广播响了,说部队接到紧急任务,要前往灾区抗洪抢险(故事的时间背景是1991年的洪水灾害期间),军嫂的丈夫不能来接她了。
军嫂有点失望,这趟算是白跑了。但声明大义的军嫂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无大家的安稳,何来小家的安定。
最后一段是整个节目的高潮,台上的女生将军嫂初始失望最终支持丈夫的心情转换表演得淋漓尽致,现在回想,似乎特别又红又专。但这个节目在代表学院参加全市大学生艺术节的表演中,取得了非常令人满意的成绩。后来,该节目还被兄弟院校多次邀请去重演,可见名气是真的打响了。
艺术团还组织过吉他培训,保卫外请的专业老师,学习者主动报名,需要缴纳一笔不菲的培训费。我是组织者之一,也想跟着老师学。保卫跟我说,你是组织者,就不要交钱了,反正每次上课的时候你都要到场的,就待在旁边听,不也就学会了。
我想这是个好主意啊!不用缴学费,还可以蹭课,多划算啊!便照做了。
后来才发现失算了!学习吉他演奏是需要一把吉他的,培训费中就涵盖了吉他的费用。交钱的学生随后第一次培训就拿到了老师代购的吉他,开始跟着老师的指导和要求练习指法,我是真的只是旁听,肯本就没有练习的机会,最终没有学会。学期结束,看到参加培训的学弟在晚会中身挎吉他自弹自唱的表演,心中羡慕,至今留下遗憾。
峰儿的舞厅关闭后,隔壁的那间咖啡厅也停止了。保卫便在校外租了一间空置的民居,稍作整理,也不知从何处竟拖来若干绿皮火车座椅,加上隔板和门帘,一间间小隔间便形成了,民居也变身咖吧。当然,售卖的仍然还是大罐的雀巢速溶咖啡,但整个环境比起之前的舞厅咖吧,更加小资。
后来想想,好像当时提议在舞厅旁弄间咖吧的,正是保卫。现在只不过转移了阵地,把咖吧地点改在了校外,更加方便管理。
保卫的校外咖吧也没有维持太久。其实生意还是蛮好的,一些学生情侣或女生闺蜜总喜欢课后到这里点一杯咖啡,聊聊天或者谈谈情。这里隔间隐秘,注重隐私,是个交流的好地方。我们也经常光顾,咖啡是不喝的,但会在保卫不在时帮忙照顾店面。保卫是经常不在的,他太忙。忙什么?我们并不了解,也不会去探究,毕竟保卫的繁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现象。
有一件至今记忆犹新的事。那天晚上,已经很晚了,晚到寝室已经熄灯,连学校大门都关闭了,我还和校外一家小饭店的许老板在保卫的咖吧里闲聊。聊啥呢?现在已经忘了。那天晚饭是在许老板店里吃的,他的店是我们几位朋友一直光顾的,一来二去便混熟了,和许老板也成了朋友。我这人话痨,喝了酒后逮到谁就拉谁说话,且十分投机,总也没个结束的时候。饭后,就到保卫的咖吧来帮忙,许老板店里忙好了也过来了。咖吧就在许老板饭店隔壁。
两人开聊,且又是酒后,便一下子刹不住车了,直到店里的顾客都走了,直到校门关闭、寝室熄灯,我俩还没结束,于是索性今晚就不回寝室了。
聊着聊着,口渴了。店里有咖啡,平时都没喝过,不喜欢那个味,可现在是酒后,听说咖啡解酒,试试呗。
于是两人各泡了一杯,继续聊着。
片刻后,咦?杯中咖啡竟没有了!这也太不经喝了吧?没事,再泡一杯……
不一会儿,我俩竟将咖吧里的咖啡都喝了。其实并不多,可能保卫也是要进货了。
咖啡没了,那喝点啥呢?我们在咖吧里翻箱倒柜,最终被我们翻出一瓶洋酒。还有这玩意儿?来!就是它了……
当天色微亮,我俩已将咖吧中能喝的东西都喝光了。离开咖吧,许老板去采购今天饭店要用的食材,我返回学院直接到操场去参加早操。
之后遇到保卫,告诉他咖吧里已经没有咖啡了,保卫没说什么。到了晚上,咖吧仍然正常营业,估计速溶咖啡又买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保卫不见了那瓶洋酒,又会作何感想?
如今回想,真的很羡慕那个年龄,一夜不睡也不会迷糊,照样上课、打球,精神抖擞。现在可不行了,晚睡的下场就是第二天一整天的迷糊,靠张桌子都想倒下迷盹会儿。而且喝酒后也没了拉人聊天的兴趣,可能是周边能聊得上的人都没了,也可能真的是以前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毕业后的第二年,我刚成家,住在棚户区里,周边环境并不好。一天,接到保卫电话,说他要到上海发展,已经向张江一家新公司投了简历。几天后,保卫来了。老婆准备了几个小菜,我和保卫把杯互叙各人动态。保卫告知,毕业后他已经换了几个工作,也跑了几座城市,至今还未落实。和我班那位女生的感情也在正常维持着,女生毕业后选择了留校,两人商议还是等保卫先把工作稳定下来后再考虑婚事。
上海张江高新科技园区那个时候刚刚开发,还没有几家公司。保卫应聘的公司也是新开业的,好像是文化媒体类型的,也比较符合保卫的专业。保卫只在那家公司待了两个月,便辞职返回常州去了。他告诉我,公司位置偏远,每天只有两趟公交车可前往市区,且条件简陋,让他看不到公司发展远景,所以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说实话,估计这趟上海之行给保卫留下的印象肯定不好:我家周边杂乱的棚户区、人均居住面积狭隘、新公司设备稀缺、张江还是穷乡僻野、……再加上保卫又是只身闯荡,怎样才能快速立业?如何解决和女友的异地相思问题?未来的方向究竟在哪里?……这些问题都是他在上海的这段时间一人独处时会考虑的吧。
虽然如今的张江高科技园区早已焕然一新,已然被誉为中国硅谷,但我还是要为当年保卫的离开而欣慰。自从保卫回到常州之后,便陆续收到他的喜讯:与心爱的女友喜结连理、女儿优优诞生、工作稳定了、事业节节攀高、……
平时和保卫也有联系,也曾约好带着家人到常州与保卫一家相会,但总是受到突发事情的影响未能成行。现在已不是无所牵绊的学生时代,生活中的琐事总是牵引着不同的方向。
不仅我和保卫如此,阿莲和峰儿也是如此,我们想要相聚,盼着见面,却总是无法实现。
这次保卫夫妇再次邀请,我们终于欢聚常州。看看彼此,逛逛校园,保卫家小憩,再彼此看看。我笑着对峰儿和阿莲说:看吧看吧!看一次就少一次了……
他俩也笑了:这哪能呢!有了这次,就有下次,我们要多聚、常聚!
对的!我们还有大把时间,为何不聚?如今交通也四通八达,彼此之间的行程最长也就两个小时,想要见面不过拔腿而行的事。特别是再过几年,各自的孩子都长大了,不需要我们日常照顾和担忧了,到那时心中必定是要经常想起几位老友,就让我们多聚聚吧!
【后记】
2018年7月,保卫一家、峰儿、阿莲到上海和我相聚,晚上四人在大学路上某酒吧观看世界杯三四名决赛:比利时2比0战胜英格兰;
2019年2月,我到海安拜访峰儿、阿莲,第二天三人一同品尝了百年老店的蟹黄汤包,然后游览了如皋名园——水绘园,江南才子冒辟疆与秦淮佳丽董小宛的栖隐之地。
下一次是何时何地?等2020年的这次新冠疫情结束,我期待能与老友们再会上一会。
-2017年初提笔,中途几次搁笔-
-完稿于202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