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始

叶香的小名叫虎单，虎是虎不啦叽的虎。

配得上这个虎字的，可想而知，虎单从小就不是个聪明的女孩。

怪谁呢？这要追溯到基因问题上。虎丹的妈二婚嫁给虎丹爸，她第一任丈夫的妈看不上她，她也不喜欢她第一任婆婆，自她一进门，两人就开始吵，每天必吵，大事大吵，小事小吵，事事要吵，吵来吵去，终于吵离婚了。后来，又经人介绍嫁给了虎丹她爸。

虎丹爸是个好人，但是个忒老实的老好人，人家三扁担打不出一个屁，到她爸这三十扁担也打不出一个屁来。就是这样一个闷葫芦，窝窝囊囊的，一辈子听老婆话的男人，生下了平凡的甚至有些愚笨的女儿虎单。

女儿的智商往往是由父亲决定的，父亲智商不高，在家里没有话语权，生下的女儿偏偏像极了父亲，脑子反应慢。

虎单小学三年级读完就没有再读。还读什么呢？成绩永远是垫底，全班倒数第一，全校倒数第一。再读下去，无非是把倒数第一的战果无限扩大。

六年义务教育还未结束，别人不念书，老师会一遍遍地上门找，轮到虎单，正合老师心意，老师舒了一口气，总算把叶香这尊大佛送走了，就差不能放鞭炮庆祝。

虎单有自知之明。从小，在家里，妈妈就嫌她笨，长得不好看，不喜欢她，喝斥她，好像她没有一件事是做对的，也许自打她一出生，就是错误的，可是那不是她决定的。亲友背地里说她缺心眼，短性，送她白眼。她心里都明镜似的。

虎单不念书以后，十五岁就去了服装厂上班。书可以不念，饭还是要吃的，将来还是要学一门手艺。

虎单，不，以后，虎单也没人再叫，能挣钱的虎单改头换面，变成了叶香。

在服装厂干活也需要用脑子。事践证明，脑子是个好东西，叶香也有。经过两年多的磨练，叶香成了干机台的一把好手。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叶香父母没将给她生得很漂亮，但是自己能挣钱以后，学会穿衣打扮。

叶香挣得钱大部分交给了家里，所以母亲也变得和颜悦色。剩下那一部分钱，叶香用来装扮自己，服装厂从来不缺女孩子，人比人，叶香自然不肯落于人后。她的智商在此时得到了极致的发挥。

经过打扮的叶香脱胎换骨，头发精心烫过、漂染，顶着一头暗绿色的头发，眉眼仔细描过画过，抹着粉色眼影，嘴唇涂得通红，一张小脸雪白雪白。高跟鞋，衣服都是市场里最时髦的款式。虽然跟美人还差个十万八千里，但是架不住叶香自己喜欢。

而且，还有人喜欢。是的，你没有猜错，我们的叶香幸福地恋爱了。女为悦己者容。男人跟女人之间，就像春天那发情的猫一样，隔着几层衣服，互相都能闻到空气中彼此暧昧的味道。

喜欢叶香的小伙子叫张成。

张成说：“亲爱的叶香，请你做我女朋友吧。这么多女生，我只喜欢你一个。”张成说着，恭恭敬敬奉上一袋子新鲜诱人的水果。

叶香接过水果，还有周围女伴艳羡的目光。她享受这个时刻，她希望这样的时刻能长些，再长些。

“叶香，你倒是给句痛快话，行还是不行？”张成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小伙子，愣头青，看叶香不说话，急眼了。

“我们晚上去哪吃？”叶香眼波顾盼流转。

“啊……叶香，你同意了？太好了！我有女朋友了。”张成喜出望外。

张成在厂里口碑好，大家都说张成人稳重，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比如赌博、酗酒，乱搞女孩子。人家都传说，服装厂的小女孩只要你请她吃一块钱的小食品，就能把女孩拐走，任你为所欲为。

幸运的是，喜欢叶香的，是诚实稳重，不调皮捣乱的张成。张成喜欢叶香什么呢？他喜欢叶香心眼好使。在一起干活，他了解叶香，叶香从不计较活多活少，别人说她，她也只是笑笑，从不跟人起龌龊。

叶香在别人眼里的缺心眼，在张成的情人眼里，全部都变成了优点。张成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叶香。

叶香妈别提多高兴了。她一直嫌叶香人长得不好看，又笨不拉叽的，没想到叶香小小年纪就能挣钱补贴家里，这几年多亏叶香，一家人才能熬过来。要是指望叶香爸，一家人说不定早就喝上西北风了。

她更没想到，她一直担心嫁不出去的闰女叶香竟然也有人要。就冲这一点，她从心里感激张成，没让叶香砸在她手里。

三年恋爱，一朝结果。叶香二十一岁这年，嫁给了张成。张成热热闹闹地把叶香娶回家。从此以后，没人会再说叶香缺心眼，毕竟人叶香从来没把自己的钱给过别人。那怎么能叫傻呢？

婚后的日子小两口过得甜甜蜜蜜。张成的父母还不到五十岁，家里四口人挣钱，这日子眼瞅着奔小康去了。

更加可喜的是，婚后第二年，叶香生下了他们的儿子扣扣，人生从此得以圆满。只不过，叶香的儿子是在娘家生的。

毕竟是自己妈，照顾起来方便。孩子满月了，叶香没舍得离开娘家，孩子还小，自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再怎么也是自己的妈，母女贴心，有谁能比自己的妈照顾起来更得心应手。

这一呆，叶香在娘家呆了四年。

扣扣一天天长大，姥姥从小哄惯了，他只认姥姥。张成动了无数次心思，想把儿子送回家让自己妈给哄，结果孩子只要一回家，就生病，一生病，又只得抱回姥姥家。

对于这一点，张成尽管心里不乐意，他又没法说，他总不能跟丈母娘说：“妈，你别替我哄儿子了！”这样的话太不知道好歹。

叶香妈也不乐意，叶香一家在家里住，在家里吃，一分钱不拿，她还要倒贴。她拿的钱，可都是叶香爸出苦力挣的钱啊。

那年过年，张成去市场买了虾回来，叶香妈乐坏了，心想女婿这次表现还不错。没想到，张成还是把虾全拿回了自己家，连个虾须都没给她留。她肺都要气炸了，就在叶香面前唠叨，这姑娘就是外向，只会向着婆婆家，她那张嘴得理不饶人，弄得叶香泪水链链。

叶香委屈：“妈，他要往家拿，我有什么办法？”

气得叶香妈指着叶香的脑袋：“你呀，一点儿也不给妈妈争气。”

不久，她又发现一件事，叶香婆婆，张成的妈，竟然把家里的一万元饥荒分给了叶香。虽然叶香有妈妈照顾孩子，但是结婚这几年，刚结婚时两人手里没有积蓄；后来有了孩子，叶香不上班，张成一个人挣钱全家花；再后来，叶香也上班了，两个人还在娘家蹭吃蹭喝，孩子哪样不得花钱，根本就没攒下钱。

叶香妈觉得叶香婆婆欺负人欺负到家了，是看叶香娘家没人怎么的。可是冲着扣扣，她不敢去跟张成妈当面锣，对面鼓地干。

张成妈也不乐意。扣扣在她姥姥家哄着，孩子都四岁了，还不会说话，说话只是偶尔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外蹦。

而且，她总觉得，叶香把张成挣的钱都给了自己妈妈，所以她才留了一个心眼，故意让叶香担了一万元钱的饥荒。她太了解叶香，叶香根本就不能说不。叶香妈是妈，自己也是妈。把钱给她妈，也得给自己，这样才公平。

生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一些人，事情在不知不觉中走向另一极端。

张成嫌服装厂挣得少，考了车票去开长途货运车。虽然辛苦些，但是挣得多。

家里只剩下叶香。叶香只有二十七岁，她不甘寂寞，上网勾搭上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几句甜言蜜语，哄得她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有几斤几两。

人家说她长得漂亮，她就以为自己是真的漂亮。她忘了，自己底子本来就不好，何况生完扣扣后，她的体重能达到一百五十斤。

人家送她玫瑰，请她吃一顿饭，她真的把自己当成公主，她以为骑白马的都是王子，却忘了骑白马的有可能是马夫。

人最可悲的是，亲手把自己手中的幸福埋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天，叶香跟她的那个白马王子约好了下班以后见面，白马王子上工厂来接她。张成正好跑长途回来，想着这一趟正好拉鲍鱼，自己也买了几斤，想给她个惊喜。结果，两个男人一碰面，张成明白自己头上早已油绿绿，扔了鲍鱼，鲍鱼在地上滚来滚去，肥硕的鲍鱼肉一哆嗦就钻回了壳里去。

张成跟叶香的白马王子撕扯在一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个人在叶香工厂外面打得不可开交。看热闹的都不嫌乱子大，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直到叶香铁青着脸出现在大门口，叶香一声怒吼，然后跑开，张成从地上爬起来，指了指男人：“你等着！”转身去追叶香。

男人灰溜溜地离开。

叶香的婚姻毫无悬念地走到尽头。她几乎净身出户，婆婆家态度强硬，不要孩子，叶香什么都不许带，而且，在婆家人的口里，她只落得个“狼心狗肺”的名声。

最终，她只拉回了自己结婚时爸妈陪嫁的电视。就连她结婚时从娘家带过去的被，婆家都不让她带回，说是用彩礼钱买的。叶香自知理亏，并不争辩。

叶香妈彻底倒下了，当她听说，叶香婆婆连扣扣的衣服、小被都不许叶香带回时，她才知道，自己这几年辛苦帮女儿带孩子，不但没落得一点点好处，女儿却把自己的婚姻都赔进去了。

怪谁呢？叶香？一念之差，毁了自己的幸福。

可是，她脑子本来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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